小寒沒說話,跳下車來,她站在街上往後回望。這時候,已經很黑了,鋪面的門板都上了,偶有住家的燈火在遠方,天上的星光倒是亮的,滿大街只有他們兩輛車。
她不說話,別人也不說,大家一起豎起耳朵。
長命兒說了聲:“師傅,好像是有的。”
梁辰點點頭,這時候,他確認了那不是錯覺。“走,我們往回找找。”
幾個人相跟著往回找。大家都沒上車,車留在原地,馬蹄的聲音在這空寂的晚上,太吵了。
“在那裡!”小寒循著聲音跑過去。
“你慢點兒,別摔著。”扶蘇跟在後面追了幾步。
到地方了,星光下,一個小包袱裡躺著一動一動的小人兒,哭幾聲,停一停,好像沒多少力氣了。
小寒把他抱起來,梁辰有些木呆呆的,不知道該幹什麼。
扶蘇說:“太膽大了,棄嬰是犯法的!”
小寒沒接他這話,現在要緊的是讓孩子活下去。“我們把它抱回去吧?要不,這一晚上他就死了!”
扶蘇想了想,也只能這樣了,先讓人活下去,其他再說吧。木木就是家裡人撿回來的。
梁辰跟著往回走,他的腳踩在路上,卻覺得這個晚上的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真實,星光、道路、腳步聲,一切都遙遠而虛無。只有他溺死孩子的小河是真實的,他在鵝卵石上滑倒,河水真涼……
回到車上,就有火把了。梁辰深吸了口氣說:“讓我看看孩子。”
小寒奇怪地看了眼扶蘇,把孩子交給梁辰,扶蘇也覺得突然,但他沒表現出來。閹人,總是有這方面遺憾的。
梁辰把孩子放在車上,開啟包袱,拿過孩子的手,只一眼,梁辰就受不住了。
六指!是左手的六指!在小指處像樹枝分岔一樣多出來一節。
他把孩子翻過來,在尾椎骨處,有半個巴掌大的紅記,像蝌蚪的形狀。
梁辰的手開始發抖,孩子在哭,小腿兒一掙一掙的,肚皮一鼓一鼓,倒也沒顯出他怎麼失態。小寒幫忙把包袱給孩子裹上,新生兒,保暖很重要的。
“除了六指,這個孩子看著還是挺好的。”小寒感嘆。
扶蘇點點頭,要不是六指,誰捨得扔孩子。恐怕那家扔孩子的也內心掙扎,放在路邊上,就是想讓人把他抱了去。
梁辰說:“這個孩子,我想把他養了。”這句話說得清清楚楚,說完了,他一下子全身舒暢。
“啊?”小寒與扶蘇異口同聲。他怎麼養?
梁辰想了片刻,找到了理由,他說:“那個會‘走陰’的女人讓梁辰做善事,積善德,梁辰想,既碰到了,就去做,做善事不能挑挑揀揀。”
小寒“哦”了一聲,那女人也是這麼跟扶蘇講的。這梁辰倒是聽了就做,典型的行動派。
扶蘇沉吟了一下,說:“梁公公,您要養這個孩子多有不便,今晚先讓扶蘇把他帶回去,找人照顧著,明天再做打算,如何?”
梁辰感激地點點頭,大公子替他考慮得真是周到。這會兒,他確實沒法安頓他。
梁辰在宮外沒有住處,有了房子沒有人,那也不是家。
梁辰有錢,但錢大多給了老家的侄子和兄弟,因為他的錢,他們對他很親。
有人給他孝敬錢,他認為這不是受賄,這是受禮。未必這事兒皇上不知道。水至清則無魚,身邊人沒點實惠,誰會死心踏地對你。
他要錢並不是多麼愛錢,而是一受一納的過程讓他感覺到被尊重、被需要。他們給他錢的目的,無非是問問皇上身邊的那些小訊息。他會告訴他們一些,但也不會什麼都說,要不,他也不會在這個位置上做了這麼多年。
如今,情況不一樣了,他要有家了。
那個孩子除了是個六指,真的一點毛病都沒有。他現在不怕什麼不祥的說法,能怎麼樣呢?他都已經這樣了。
大公子給他找了房子,是他別院附近的一個小院兒,這事兒只有他們兩人知道,是個秘密。大公子告訴他房子的價錢,沒有什麼都替他辦,這讓他很舒服。他就是要自己置一個家。
奶孃是大公子的僕人秋嬸兒給找的,人年輕,模樣看著周正,關鍵是性子安靜,一接觸,順眼又順心。
廚子和護院是他自己找的,不能全部都用大公子的關係,那樣,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不合適。
現在,一有空,他就想到那個小人兒,他給他起名字叫“六福”,不管前世他多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