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滾燙的熱茶端了過來,憐惜地說:“我的兒,快喝碗熱茶暖暖身子,瞧你凍得這樣。”
楊仙茅從河邊踩著積雪一路走回城,路上寒風凜冽,的確凍得夠嗆。此刻雙手捧著熱乎乎的茶碗,雙手很快暖和起來,也不知是因為茶水的溫熱,還是母親的慈愛。
他捧著茶碗,四下端詳著熟悉而又陌生的藥鋪,見十年間藥鋪沒有什麼變化,陳設跟以前一樣。靠裡的位置一長排的藥櫃,散發著醉人的藥香,高高的櫃檯上放著秤藥用的戥子和包藥用的牛皮紙。大堂兩側,一邊是父母的臥室套間,另一邊靠裡一間是藥材倉庫,門開著,可以看見裡面大部分是空的,存藥不多。外面一間臨街的屋子是他以前的臥室。大堂角門後面是廚房和藥材炮製房,那裡有後門通向後巷。
他捧著碗挨個屋轉了一圈,屋裡的佈局基本上跟他小時候記憶裡是一樣的。
等他四下裡看完了,楊明德這才招手叫他過來坐下,問了一些他京城的事情,特別是皇帝納土歸降的事。聽完之後,楊明德長吁短嘆亡國之痛。
張氏卻勸說道:“誰當皇帝還不都一樣嗎?我也聽說大宋朝皇帝很不錯的,歸順了大宋,說不定我們日子會更好過一些。”
楊明德嘆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希望如此了。”
剛說到這,大堂外一陣寒風吹了進來,楊明德不由打了個哆嗦。楊仙茅這才注意到父親穿的長袍似乎不像是絲綿夾襖,伸手摸了摸,這才發現只不過是一般的夾襖,這種夾襖中間是沒有絲棉作襯裡的,只有裡外兩層厚麻布料,所以不保暖。
楊仙茅不禁愕然,因為他記著小時候家裡人都穿中間夾了絲綿的夾襖。宋朝初年還沒有棉花,冬天衣服被子保暖主要靠蠶絲棉,價格比較貴,所以只有小康以上人家才能買得起。他記得當時他們家每人都有一件。儘管只是襯裡的絲棉最薄的一種,但好歹也是加了絲棉的,保暖性比一般的要好很多。看到別的孩子羨慕的目光,他那時候很以為榮的。想不到十年之後,父親竟然只能穿沒有襯裡的夾襖。
顧不得問原因,他趕緊轉身進了自己屋子,開啟自己的行囊包裹,從裡頭拿出了一件絲綿長袍出來,遞給父親說:“爹,快換上這個,這是我從宮裡帶出來的,裡面是絲棉的,保暖。”
楊明德臉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道:“給你娘穿吧,她身子弱。”
“還有啊,總共有三件呢。” 楊仙茅慶幸自己離開太醫院的翻箱倒櫃找到了這三件絲棉衣服,此刻就派上了用場。
說著,楊仙茅將絲綿長袍放在父親懷裡,又回房間拿了一件出來。可惜太醫院全是男的,並沒有女人的襦裙,所以全部全部都是男式的絲棉夾襖長袍。
楊仙茅將另外一件絲棉長袍取來,給了母親說:“娘,你先穿上禦寒,晚上再改成褥裙。”
楊明德夫妻相互望了一眼,眼中都是欣慰。孩子長大了懂事了,有本事寒冬臘月帶回絲棉衣服,當真是雪中送炭。
楊明德回到房間,把絲綿長袍換了。但是張氏卻沒有換,只說晚上改了之後再穿。也的確,一個女人穿男人的長袍是不合適的,張氏比較注重形象,寧可冷,反正這麼些年也過來了。
楊仙茅也沒再堅持讓母親馬上換上,好奇地問父親楊明德:“我記得咱們家以前每個人都有一件絲綿衣服的,咋沒了?”
楊明德神情有些尷尬,捋著鬍鬚隨口說:“壞了,就扔了。”
楊仙茅猜到這只是藉口,因為絲棉衣服除非故意破壞,是穿不壞的,其中必有緣由,於是扭臉望向母親張氏。
張氏嘆了口氣,到底說出來實情:“去年欠房租,所以拿去抵房租了。”
楊明德皺了皺眉,有些不高興,對張氏說:“孩子剛回來,你說這些幹什麼?”
張氏陪笑道:“是,我一時嘴快,——我想著孩子大了,也該讓他知道。”
“不能以後再說嗎?偏要今天說?”
楊仙茅見母親既是難過又是尷尬的神情,趕緊說道:“母親說得沒錯,我都差不多十七歲了,這些事情我應該知道的……”
剛說到這,藥鋪外進來了一對中年夫妻。那女人全身浮腫,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走路蹣跚,在她丈夫攙扶下慢慢走了進來。
張氏趕緊上前幫忙攙扶在長凳上坐下。
中年男人說道:“楊郎中,我渾家吃了你的藥,水腫沒見好啊,你再給看看吧。”
原來這女人患了嚴重的水腫,經過楊明德醫治卻沒有效果,現在來複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