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們,貴刊剛剛發表了一篇評論我的小說《道林·格雷的畫像》的文章。因為這篇文章對我這樣一個藝術家來說是不公正的,所以我要求你們准許我保留在你們的欄目裡進行反駁的權利。
先生們,你們這個評論家一邊承認我的小說〃顯然出自一位作家之手〃,是一位〃有頭腦、藝術和風格〃的作家的作品,一邊又顯然是別有用心地板著面孔說我寫這篇小說是給那些最腐化墮落的罪犯和最沒有教養的人讀的。先生們,我並不是說罪犯和沒有教養的人除了報紙之外就不讀什麼東西了。他們顯然不可能理解我的什麼作品。因此我們可以撇開他們不談,且讓我談談作家為什麼寫作這個更寬泛的問題。作家在創作藝術作品的過程中所得的愉悅是一種純粹個人化的愉悅,他所創作的目的就是為了獲得這種愉悅。藝術家關注的是物件,除此之外他對什麼也不感興趣,至於人們會有什麼閒言碎語他更不在意。他手裡的工作已把他牢牢吸引住了。他對別的人也很冷淡。我寫作是因為寫作最可能讓我獲得最大的藝術享受。如果我的作品能有幾個讀者喜歡,我也就心滿意足了。如果沒有一個人喜歡,我也不會感到有什麼痛苦。至於群氓們,我根本就沒想做流行小說家,而要做,那真是太容易了。
你們的批評家試圖把藝術家與他的話題硬扯到一起,這真是犯了一個絕對不可饒恕的罪行。對這一點,先生們,你們是根本沒法辯解的。濟慈是自希臘時代以來世界文學史上最偉大的作家之一,他曾說過:他在構思真善美的東西時所獲得的快樂與想到假惡醜的東西時所獲得的快樂一樣多原話是:〃詩人在構思伊阿古時和在構思伊摩琴時能獲得同樣的愉悅。使純潔的哲學家感到震驚的東西卻會讓詩人興奮不已。〃見濟慈1818年10月27日致理查德·渥得斯的信。原注。先生們,讓你們的批評家考慮考慮濟慈所作的這種優秀批評的意義吧!因為藝術家就是在這種前提下工作的。作家總是與他要表達的話題保持一定的距離。一旦他創作了一件藝術作品,他就要對之深思熟慮。他離自己要表達的話題越遠,他就越能更自由地工作。你們的評論家暗示說,我沒明確表示過我是喜愛罪惡厭惡美德呢,還是喜愛美德厭惡罪惡。美和醜之於他只是如畫家調色盤上的顏色之於畫家,僅此而已。他知道只有依靠它們才會產生一定的藝術效果,並且確實做到了。伊阿古在道德上可以說是可怕的,而伊摩琴伊摩琴,莎士比亞《辛白林》一劇中Cymbeline的女兒,Posthumus的忠實妻子,是貞婦的典範。譯者則是完美無瑕的。就如濟慈所言,莎士比亞在創造某個惡人時所獲得的快樂是與他在創造好人時獲得的快樂一樣多的。
先生們,這個故事必然會戲劇化地圍繞著道林·格雷的道德墮落這個問題發展,否則這個故事就沒有什麼意義了,故事情節也就沒什麼主題了。保持這種曖昧不明而又奇妙無窮的氣氛就是杜撰出這個故事的藝術家創作的目的。我敢說,先生們,他已取得了成功。每個人都在道林·格雷身上發現了自己的罪惡。而道林·格雷有什麼罪惡倒沒人知道了,因為他的罪惡是發現了他身上的罪惡的人強加給他的。
總之,先生們,我真是非常遺憾這樣一篇毫無價值可言的文章竟在你們的報紙上發表了。人們說《聖·詹姆斯報》的編輯應僱用加利班加利班,莎士比亞《暴風雨》一劇中的惡精靈。譯者作為他的資深批評家《聖·詹姆斯報》在6月24日發表了一篇庸俗下流的文章,名為〃狗的幼年時期研究〃,並隨後開專欄進行了長時間的爭論。王爾德寫了四封信為自己的小說辯護。他最後一封信(6月28日)的結尾幾句話是:〃總之,先生們,請你不要迫使我因為每天的攻擊而不得不寫這些信了,因為對我來說這是件無聊的麻煩事。因為是你先攻擊我的,所以我有權利結束這場無聊的遊戲。就讓現在這封信作結吧,我請求你讓我的小說得到它應該得到的不朽聲名吧。〃原注,我本認為這句話是玩笑,現在看倒可能是真的了。《蘇格蘭觀察家》不應該准許瑟賽蒂茲瑟賽蒂茲,荷馬史詩《伊利亞特》中的一名最醜陋、最會罵人的希臘士兵,在特洛伊戰爭中因嘲笑阿基琉斯而被殺。譯者在評論中大做鬼臉,他不配談一個如此傑出的作家。
奧斯卡·王爾德
1890年7月31日(?)泰特街16號
致《蘇格蘭觀察家》編輯
自從王爾德寄出給《蘇格蘭觀察家》的最後一封信後,該報又就同一個問題刊發了一封署名為查理·威伯萊的信,信中提到了莫泊桑、陀斯妥耶夫斯基、福樓拜、都德和馬洛。威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