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行道的地磚fèng裡滲出清冷的月光。一路走來,隨著寒意愈發深濃,勇氣卻愈發稀薄。以至於最後她站在樓道里躊躇,抬不起按門鈴的手。無法解釋,臨行前為什麼落下了鑰匙,心知肚明這不是疏忽。記不起是第幾次轉身面向家門,視線落在門鈴上。彷彿因著什麼玄妙的心靈感應,門突然開啟。伴隨著一句朝向室內問的&ldo;你確定只要啤酒&rdo;,季霄回過身,怔在了夕夜面前。想看一看對方是否一如既往,目光的落點從眼睛移向整張臉,可是失敗。再一次努力,依然失敗。推拉搖移都改變不了焦點。兩三秒的對視,沉沒在眼睛的漩渦裡,什麼都失控,什麼都忘記。只差一個久別後的擁抱。女生擱置了呼吸,剛想上前一步,男生卻以一個微妙的後退趨勢制止了所有可能。季霄頭偏向室內,瞳孔朝一側微移,接著讓出一個肩的位置:&ldo;新涼在這裡。我去買點夜宵,你先進去吧。&rdo;夕夜這才發現玄關的延長線上站著新涼。[九]&ldo;不好意思,季霄沒跟我說你今天回來。&rdo;新涼一邊幫著把夕夜的行李箱安置到櫥櫃底下,一邊道歉。&ldo;他也不知道。&rdo;見新涼完成動作後侷促地站在客廳中央,夕夜招呼他在遊戲墊上隨便坐。男生在她身邊坐下,不知該說些什麼,斟酌了半晌,突兀地來了一句:&ldo;我和小澤暫時結不了婚了。&rdo;又緊跟著補充一句,&ldo;我跟她準備結婚的事,你知道吧?&rdo;&ldo;知道,而且很意外。她急著結婚我倒是理解,可我不懂你。為什麼她去整容後你不跟她分手反而跟她結婚。在我印象中,你不是這麼看重外表的人。&rdo;&ldo;你說得對,我不看重外表。小澤做了錯誤決定,我不可能一味地鄙視她責備她,因為這也是我的失敗。如果她擁有和那些聰明的漂亮的女孩同等的幸福,就能夠變得和她們一樣溫柔可愛。唯一能將她性格中那些凌厲的陰暗面削平抹去的辦法是用足夠多的溫暖把她包裹起來。&rdo;男生低下頭頓了頓,&ldo;一直以來我是這麼認為的。但卻還是忽略了她,沒有給她安全感,這的確是我的失敗,不是麼?&rdo;他側轉身來誠懇地看著夕夜的眼睛。女生閃開了目光,盯著一旁的地面,長吁一口氣,苦笑道:&ldo;你是個善良的人,只能從善意的角度看待和理解別人。&rdo;&ldo;但卻從沒看錯過。你也許都沒有察覺到,小澤沒有失憶。&rdo;&ldo;我知道她恢復記憶了。&rdo;&ldo;不,她從來沒有失憶過。&rdo;&ldo;唉?&rdo;&ldo;在那件事發生後,我很快發現她只是裝作失憶--其實說起來,怎麼可能那麼幸運地失去了自初中以來的記憶?又不是韓劇。&rdo;&ldo;裝的?為什麼?&rdo;&ldo;為了伺機報復你。&rdo;夕夜無言以對。&ldo;&lso;顧夕夜想要我死,所以撒謊說窗戶推不開,結果卻害死了卓安,我一定要找機會替卓安報仇。&39;被我拆穿偽裝失憶時,顏澤是這麼說的。我告訴她你是撒了謊,可卻不是為了害誰,是沒帶紙巾去擦灰,向我借過可我也沒有,不願抹得滿手灰,於是假裝努力推過窗,謊稱打不開敷衍了事。這只是我的推測,她雖然不完全相信,但看在我的分上也不再想著報復了。&rdo;男生的肩胛在身後的沙發上找了個支點,微微斜倚著,不時向夕夜瞥一眼。不是以一個被愛人的目光,也不是以一個陌生人的目光,而是知冷知暖的老朋友,疲憊的神情裡有種不加掩飾的曖昧,這樣一種曖昧由極為複雜的心事催生,不矜持,也不天真。夕夜這般敏感,不可能沒覺察。她也理智,知道賀新涼一向就是這麼個人,三分有意七分隨性地多情。但這時她還是忍不住把顏澤想起來,帶著前所未有的一點優越,了卻曾經耿耿於懷的失敗。&ldo;我沒奢望過有人能理解我,不僅顏澤,連季霄都懷疑我是蓄意的。我甚至懶得爭辯,因為爭辯了也不會有人相信,在大多數人眼裡我就是那麼個陰險偽善的人。更何況,最懂我的卓安不在,其他人怎麼看已經不重要了。沒想到你還記得借紙巾的細節。雖然我喜歡過你,但卻真不瞭解你,對你也不敢有半點期待,這麼一來,你反而成了被忽略的人。&rdo;新涼笑了。月光描著他的輪廓從身側由遠及近漫過來,到了眼前反倒淡得朦朧,好像被笑容衝抵了,溶解了,人和景融成了一體。沒喝酒,卻像是有了幾分醉意,飄起來,把什麼都一併看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