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回頭拿風燈,直往熟悉的路徑跑著,後頭有細碎的腳步聲,像緊追她不放。她內心駭然,未到三更天不該入睡的,一入睡果然如小時一樣,遇了鬼……
四周伸手不見五指,她不知走了多久,忽然之間,腳下踢到疑似盆栽的東西,整個人撲前,“咚”地一聲,撞上了整面牆。
好痛。鬼打牆?
“誰?”男人的聲音響起。
她被這聲音嚇了一跳,整個身軀彈起來。
“是誰在那兒?”這一次,這聲音已微微帶怒了。
好熟啊……是阮臥秋的!心頭一鬆,果然沒有跑錯頭。她抹了抹唇,要揚笑開口,卻發現喉口還是抽緊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摸著牆順著往前走。
“杜畫師?”冷霧之中傳來訝異的聲音。她那踏實的腳步聲,他再熟也不過。三更半夜她到秋樓來做什麼?
“杜畫師,三更半夜,你是來裝鬼嚇阮某嗎?”見她不答,他心裡十分不快。
正要起身摸索回屋子裡,突然聽見她出聲喊道:
“阮爺,你別走!”心還怦怦地跳,他一走,正氣沒了,鬼就追來了。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杜畫師,這裡頭的嚴重性你不會不明白!”他怒道。
“阮爺……”她吞了吞口水,強作鎮定笑道:“我迷路了啊,阮府天一黑就有霧氣,這霧又濃又厚,我現在伸手不見五指呢。”
霧氣?他思索了會兒,才想起老家每到夏秋交替之時,入夜即有霧氣,直到天明才會散盡。所以他幼年每逢此時,都不曾入夜外出過……是了,當年他因眼傷回到這兒定居,就再也沒有親眼目睹過足以讓人暫成瞎子的濃霧了。
“阮爺?”
黑暗之中又是她那輕浮的笑聲。他譏諷:“怎麼?你也會怕嗎?”
“我當然怕,好怕好怕呢。”她笑道,循著他聲音往前走。“我從來不知道雙眼不能視物的可怕。不管我眼睛怎麼張大,就是看不見半點的東西呢。”
他抿起唇,未置一語。
“阮爺,你到底在哪兒?”
他輕哼一聲,伸出手。“你往前走,繼續說話。”專注地聆聽她的腳步聲。
“阮爺,其實你人也挺好的呢。”她笑:“就是脾氣壞了點。”
“難道沒有人教過你,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嗎?”
“有有有!”她很配合地說道:“我爹教過我,有些事該閉著嘴兒時就得閉嘴,他的教訓我沒敢忘過,只是……”她笑了兩聲,沒有再說下去。反而改變了話題:“對了,怎麼不見鳳娘呢?”
“鳳春?”
“是啊,這時候她不都該服侍你……哎!”一碰觸到十指,她立刻緊緊扣住。溫熱的,是男人的手掌沒錯!她大鬆口氣,安心了。她就說,阮臥秋渾身充滿正氣,哪個鬼敢再近身?她沒找錯救兵!
他一碰她十指,頓覺無比冰冷,再被她緊緊握住,發現她掌心盡是汗水。他皺眉,沉聲問:“杜畫師,阮府內有什麼東西嚇著你了嗎?”
她眨眨眼,暗訝他的壞脾氣之下竟有敏銳的心思。也對,他曾是個官,多少有點料子。她笑道:“我迷路了,當然會受到驚嚇……阮爺,你好像是坐著吧?”
“杜畫師,你平常雙眼能見物,難道不知道秋樓外頭,有張長椅嗎?”
杜三衡聞言,思索片刻,才訝道:
“我想起來了……”正因天天可以看見,又是個不打緊的東西,所以不曾惦在心頭過,原來她比這盲眼人還不如呢。她摸索著他的袖臂,滑過他的身側,聽見他惱怒的抽氣聲,心裡不由得大樂。
這人,還算是個很明白事理的人呢。他一定想對她破口大罵,罵她不知羞恥,可是心裡又明白她在霧中就跟他一樣看不見,只能咬牙忍氣吞聲。
她摸到了長椅,連忙坐下,嘴裡笑道:
“阮爺,我來這麼久,還沒有瞧見鳳娘呢,她睡了嗎?”鳳春這總管一向盡職,應該是他沒睡,鳳春也不敢睡才是。
阮臥秋心裡莫名其妙,答道:“我不知道她睡了沒。”冷涼的空氣中傳來她身子的香氣,讓他心煩意亂的。
鳳春常在他身邊,卻從沒擾亂過他,這女人是連氣味也要跟他不對盤嗎?
她輕噫了聲,明知看不見,仍轉往他的方向。“阮爺,你連鳳娘睡了都不知道,未免太過份了吧?”這男人粗心大意的,真是可憐了鳳娘。
“我在秋樓,她在東邊的僕房,我怎麼知道她睡了沒?”他沒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