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隨意因小事訓斥妹妹,雖說心中有氣,卻也只能無奈道,“你自己換衣裳!我去為你提水來。”
轉身出門又為宋竹提進一壺水,倒進盆內,試過水溫絞了手巾,給宋竹遞到跟前,見宋竹雖換了衣服,可頭髮還是蓬亂,曉得今日不幫她打理,自己也無法脫身,便嘆了口氣,趁著宋竹洗臉,拿起梳子為她梳頭。
宋竹若老實被她梳著也罷了,偏生一會兒低頭刷牙,一會兒抬頭擦臉,宋苡只覺得給她梳頭,仿似給一隻猴子梳毛似的,忍不住輕斥道,“家規怎麼說的,你都忘了?守節整齊、動靜有法——你倒是動靜有法給我看看麼。”
宋竹漱了口,含含糊糊地道,“人家哪裡不動靜有法了嘛?”
“你若是個猴子,還算得上動靜有法,若是個姑娘家麼,”宋苡在鏡子裡看了妹妹一眼,不禁微微翹了翹唇角,續道,“只當得上一句——相鼠有皮,人而無儀……”
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且先不說二姐刻薄她舉止毛躁用這句話,是不是過重了些——宋竹自小和宋苡一起長大,如何不知道宋苡的性子?宋苡損人,尤其是損她宋竹,一向是從重的——只說宋苡姐妹間說笑,還要用上詩經裡的典故,她便忍不住是在心裡嘆了口氣:這就是才女啊,詩經學了半年了,她還背得磕磕絆絆呢,二姐也就比她大了兩歲,已經是把許多經典倒背如流,用起裡頭的典故,也都是隨手拈來了。
她沒有接二姐的話茬,而是略帶狡獪地道,“二姐你說得是什麼,我聽不懂。”
宋苡性子雖板正些,卻非毫無心眼,見她眼眸彎彎含笑,如何不知宋竹是在逗她?氣得將她頭髮一扯,宋竹大叫一聲,捂著頭淚眼汪汪,委屈道,“二姐,痛呀!”
宋苡疑心她在作偽,但見宋竹雙眼微紅,又似乎真的很痛,便也有幾分愧疚,揉了揉三妹頭皮,哄道,“好了好了,正經梳頭,咱們一起去給祖母問安。剛才安媽媽不是說今兒有櫻桃吃麼,我的那份多給你吃幾個便好了。”
宋竹聞言,立刻回悲做喜,她面上猶帶淚痕,卻已經咧口笑了,瞧著不知多麼引人發噱,口中說的話更是能把人氣死,“我就知道二姐會這麼說,才故意裝痛唬你,這不是果然奏效了?”
原來卻又是被捉弄了,宋苡欲惱,又覺得剛才妹妹哭得不像假疼,將信將疑地看她一眼,手裡不停,還在編辮子,“可是當真?”
宋竹扮了個鬼臉,“你猜——”
這個磨人的小淘氣,梳個頭都能做天做地,做得人又是惱火,又沒脾氣,宋苡只覺時間不多,也無心再和妹妹夾纏,幾下梳好了頭,將她抓到梳妝檯前擦了臉,兩人互相檢查了儀表,確認整潔得體以後,方才攜手出了小院子,往祖母那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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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居住人數來說,宋家佔地其實不算太大,住起來還是有些擁擠的,今日雖然宋先生和宋四叔都不在,但宋竹姐妹們到時,屋內也滿滿地站了都是人。大太太、四太太,三哥、四哥、五哥,二姐、三姐、四姐、五姐,七個小輩輪番對祖母和大太太、四太太問了早安,三個哥兒便先退出去到外院,四太太帶著四個姑娘到西廂用飯,老太太明氏起得早,和大太太一起已經用過了,便拉著小張氏一道在西廂窗邊坐著,一面照看幾個孫女用飯,一面和小張氏說些閒話。
食不言寢不語,宋家人用飯,不論菜品多麼簡單寒素,儀態是絕不能丟的,就連素來最猴兒的三姐宋竹,此時都是挺著脊背,端麗小臉一片淡然,徐緩有度、珍重有加地咀嚼著口中的食物,彷彿吃得並不是簡單的鹹菜配饅頭,而是什麼山珍海味一般。明老太太審視地望了幾位孫女數眼,滿意地點了點頭,因想起今早送來的櫻桃,便問小張氏道,“是了,今早送鮮果的,恍惚聽了是姓蕭,可是寫了《明學寄聞》的那個蕭家?”
《明學寄聞》是本朝名作,不僅僅是因為刊行四十餘年來,被視為儒學經典,多次重印,也是因為作者極為有名,乃是五十年前的名相蕭擎,其孫女正是本朝皇后,蕭家更是山東大族,歷年來都有子嗣為官。——不過,對於明老太太來說,這些尊榮,卻終究是比不上一本《明學寄聞》,更得她的看重。
“正是。”小張氏也習慣了姑姑的做派,她出身書香門第,亦是打從內心看重學問根底,對老太太的話絲毫不覺有異,而是自然地回道。“是蕭相公的孫子——傳中也是老爺的得意門生,算是年少有為。若媳婦沒有記錯,如今年方而立,就已經是宜陽縣的父母官了。”
宜陽縣是望縣,人口在四千戶以上,三十歲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