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豪傑之心哉!”
☆梁夫人
韓蘄王之夫人,京口娼也。嘗五更入府伺候賀朔,忽於廟柱下見一虎蹲臥,鼻息齁齁然。驚駭,亟走出,不敢言。已而人至者眾,復往視之,乃一卒也。因蹴之起,問其姓名,為韓世忠。心異之,密告其母,謂此卒定非凡人。乃邀至家,具酒食,卜夜盡歡,深相結納,資以金帛,約為夫婦。蘄王后立殊功,為中興名將。梁封兩國夫人。
梁夫人不為娼,則不遇蘄王。不遇蘄王,則終身一娼而已。夫閨閣之幽姿,臨之以父母,誑之以媒妁,敵之以門戶,拘之以禮法,婿之賢不肖,盲以聽焉。不幸失身為娼,乃不能擇一佳婿自豪,而隨風為沾泥之絮,豈不惜哉!
☆瑞卿
歐陽彬,衡山人。世為縣吏。至彬特好學,工於詞賦。馬氏之有湖南也,彬將希其用。乃攜所著,詣府求見之。禮必先通名紙。有掌客吏眾謂樊知客,好賄,陰使人謂彬曰:“足下之來,非徒然也。實欲顯族致身,而不以一物為貺,其可乎!”彬恥以賄進,竟不與。既而樊氏怒,擲名紙於地曰:“吏人子,欲干謁王侯耶!”彬深恨之,因退而為詩曰:“無錢將乞樊知客,名紙生毛不為通。”因而落魄銜市,歌姬酒徒,無所不狎。有歌人瑞卿者,慕其才,遂延於家。瑞卿能歌。每歲武穆王生辰,必歌於筵上。時湖南自舊管七郡外,又加武陵、岳陽,共九州。彬作《九州歌》以授瑞卿,至時使歌之,實欲感動武穆。既而竟不問,彬嘆曰:“天下分裂之際,廝徒負養,皆能自奮。我何負而至此耶!”計無所出,思欲竄入鄰道,但未有所向。居無何,聞西蜀圖綱將發,彬遂謀入蜀。私謂瑞卿曰:“吾以干謁不遂,居於汝家,未嘗有倦色,其忍輕棄乎?然士以功名為不朽,一失此時,恐貽後悔。今將他適,庶幾有成,勿以為念。”瑞卿曰:“君於妾不可謂之無情,一旦割愛而去,得非功名之將至耶?妾誠異之。家財雖不豐,願分其半,以資路途。”彬亦不讓。因以瑞卿所贈,盡賂綱吏,求為駕船僕伕,綱吏許之。既至蜀,遂獻《獨鯉朝天賦》,蜀王大悅,擢居清要。其後官至尚書左丞相,出為夔州節度使。既領夔州,穆王已薨,其子希範繼立。因致書於希範,敘疇昔入蜀之由,仍以衡宗族為託。希範得書大慚。彬之親友,悉免其賦役。遂與瑞卿偕老焉。
☆馮蝶翠
洞庭葉某,商於大梁,眷一妓馮蝶翠者,罄其貲,迨凍餒為磨傭。久之,馮騎驢過其處,葉適在街頭曬麥。馮下驢走小巷中,使驢夫召葉。葉辭以無顏相見,強而後至。馮對之流涕曰:“君為妾至此乎?”出白金二兩授葉,雲:“以此具禮更衣,來訪吾母。”如言而往。馮私以五十金贈之曰:“行矣,勉為生計。”葉戀戀不捨。隨罄其金,仍傭於磨家。歲餘,邂逅如初。馮謂葉:“汝豈人耶?”要之抵家,重與十鎰,且雲:“囊傾矣。倘更留,必縊死以絕君念。”葉遂將金去,買布入陝換褐,利倍。又販藥至揚州,數倍。貿易三載,貨盈數千。乃以其千取馮歸老焉。
不恥磨傭,使驢夫召之,視綈袍戀戀之情,固已高數倍矣。出金相贈,一且再焉。葉遂發憤為商,卒同白首。成人之美,還自成也。彼計目前榮悴,而不計久遠者,獨何心哉!龍子猶有《張潤傳》,事頗近此,而結局遠不相及,備錄於此。傳曰:
張潤,行三,瓜州人。少鬻為閶關潼子門妓,善歌,微有韻致。與賈人程生交善,許以必嫁。程惑然,為之破家。衣敝履穿,不敢復窺張室,而張念之不置也。一夕,遇諸門,亟呼入,相恃大慟。程具道所以不敢狀。張自出青蚨,具餐止宿。夜半語程曰:“儂向以身許君,不渭君無賴至此。然儂終不可以君無賴故而委身他姓。儂有私財五十金許,今以付君。君可貿易他方,一再往,有贏利,便圖取儂。儂與君之命畢此矣。”語達旦,空囊授之,珍重而別。程既心蕩,無復經營之志。且貧兒暴富,饞態不禁,乃別往紅樓市歡,罄其貲而歸,而張不知也。久之,復遇諸門,居然窶子容耳。聞張呼,驚欲定匿。張使婢闌之以入,叩其故。詭雲:“中道遭寇,僅以身免,自憐命薄,無顏見若。”張悲憤甚,一慟幾絕。程亦悔且泣,徐曰:“業如此,當奈何?”張曰:“此吾兩人命絕之日也。生而暌,何如死而合!君如不忘初願,惟速具毒酒,與君相從地下耳!”言泣,淚如雨注。程不知所為。張迫之再,無已,潛取毒藥酒以進。張且泣且飲,便傾半壺。程覺其有異,大恐,遽盡吸之,已而兩人皆死。既死,鴇乃覺。從旁人教,剖生羊灌張,張活;次及程,則無療矣。差毒性下墜,張先飲,味薄,故可起。亦天意所以誅薄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