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他的淚水又湧流出來了。
“轟!轟!”在離紹平他們三四米遠的地方,敵人的手榴彈炸響了,泥土和石塊飛迸起來,紛紛落在他們身上。紹平看到敵人爬到洞口上面去了,但是,山崖太高,角度又不合適,他們無法把手榴彈扔進山洞裡面來。手榴彈爆炸的煙霧,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幕障。紹平估計敵人快出現了,探出半個頭仔細觀望。果然,敵人正依仗著樹木的掩護,跳躍著向這裡逼近。紹平、友娃和狗剩同時扣響了扳機。
十幾分鍾以後,敵人撂下三五具屍體,嗷嗷地叫著退回去了。經過這樣一番戰鬥,紹平內心的悲痛多多少少緩解了一些。他把熱得燙手的步槍放在一邊,抬起頭觀察山洞外邊。
正面,是一個不大的山包,正是這個山包成為威脅山洞的唯一制高點,敵人就是從那裡發起進攻並潰退到那裡的。山包左邊是一片低地,長著一叢叢灌木;山包右邊,天空顯得十分開闊,好像所有山巒都一下子跌落到什麼地方去了似的,在很遠的地方才又看到陡峭的山崖,山崖上有影影綽綽的村莊。
村莊!那不是馬家崾峴嗎?!紹平揉了揉眼睛,仔細觀望。沒錯!是馬家崾峴!他認識村中央那棵高大的古槐。對!這個山洞正面對著黃河!面對著馬家崾峴!他興奮地大叫起來,讓大家來看。友娃和狗剩經過仔細辨認也確認那裡就是馬家崾峴,他們激動得緊緊抱在一起。
。。
31。激憤(2)
葛滿康和喜子匍匐過來看了看,彼此交換了一下眼色,便又退回到洞裡。這意想不到的情況,使葛滿康和喜子原來很暗淡的估計明亮了許多。他們商定:堅持過白天,如果仍然沒有人來接應,晚上便向黃河突圍,從黃河渡到西岸去。
“都會游水嗎?”葛滿康問。
喜子想了想,說:“都會——黃河畔上的孩子,水性好得很哩!”
“好!就這樣。”
“你會游水麼?”
“我?”葛滿康難得地笑笑,“到時看吧,保證不會落在你後頭。”
其實,葛滿康一步也不會遊。
玉蘭和其他馬家崾峴人是前一天傍晚聽到河對岸槍聲的。村上的娃娃們滿街跑,高聲叫嚷著:“快看喲!河那邊打仗啦!”人們紛紛湧到村畔上去看。
一開始槍聲是從山背後很遠的地方響起來的,在黃河轟隆隆的濤聲中聽起來不很清晰。過一個來時辰,槍聲轉了過來,隱隱地看見了人影,但分辨不出是些什麼人。子彈的尖叫聲和手榴彈的爆炸聲壓過了所有聲響,一下一下地敲擊著馬家崾峴人的心。不用說,對面有我們的人。馬家崾峴人知道,這段黃河的東岸都是陡峭的山崖,連一條羊腸小路都沒有,萬一打得不順當,想從這裡過河都不可能……馬家崾峴人著急了,赤衛軍隊員紛紛拿起了槍——儘管他們知道根本無法援助對岸的人。當時他們都以為和敵人發生戰鬥的是紅軍的東征部隊。
玉蘭聽到第一聲槍響心就陡然提升了一下——她好久沒有聽到槍聲了。她也和村上人聚在一起,睜大了眼眼往對岸望。
夜色逐漸把大地包裹了,除了河對岸手榴彈爆炸的光亮之外,周圍都是黑暗。馬家崾峴人嘁嘁喳喳地議論著,各自說著自己的猜測。石玉蘭什麼都沒說,呆呆地觀望了一會兒——不知為什麼,她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很不是滋味兒,就如同餓到了極點一樣。槍聲逐漸稀疏了,馬家崾峴人紛紛返回村裡。
石玉蘭順著熟悉的路徑走回家,想吃一點兒東西。把剩飯菜端到炕上,她又覺得非常噁心,一口也不想吃。她拉過枕頭躺了下來。
紹平已經走整整十二天了。
聽說羅家川渡口每天都撤回來很多人,她每時每刻都在盼望兒子回到自己身邊。當然,她不說——村上好幾戶人家都把兒子送過去了,人家沒整天掛在嘴上,她也不好意思嘮叨。她也跟婆姨們一起說說笑笑地做這做那,和往常一樣。然而,這一切都有一種強裝的味道。實際上,她的心沒有一會兒真正落到耍笑上——她惦記著兒子哩!她不相信其他的母親不惦記自己的兒子,只不過馬家崾峴人好強,不輕易流露出來罷了。她惦記著。
她開始默默地為迎接兒子凱旋歸來做準備,破天荒從貨郎那裡買了三十顆洋糖——這在當時的崤陽可是個稀罕物兒——等紹平回來,她要親手剝出一顆放到他嘴裡。馬家崾峴偏僻,買東西只能指望遊鄉串戶的貨郎擔子。她還想給兒子買點兒什麼,天天豎起耳朵諦聽和尋找貨郎鼓的聲音。終於,在第十天頭上,又來了一個貨郎,卻是個賣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