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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目光甚至使天不怕地不怕的雙柱都感到毛骨悚然,不知道溫順的紹平和這個令人畏懼的紹平到底哪一個是真的。

雙柱一路都在選擇判斷,就好像把判斷穩定在某種狀態是十分重要的事情。最後,判斷大致形成了——在雙柱的心目中,紹平完全不是溫順的,他是一個內心殘忍的人……這就是說,已經淡漠了的紹平的形象在原來的基礎上更加穩固地樹立起來了。但是,這個形象並沒有在雙柱心目中增生新的敵意——畢竟,這麼多年來紹平並沒有做什麼惡事。他只是在內心警告自己 :要操心這個人,這個人心裡殘火著哩!可不敢跟他過於彆扭,把狗日的惹急了,狗日的興許殺人哩,狗日的殺人可能都不眨眼。他想到五年前紹平對他那次殘酷的毆打。

葛滿康不得不讓擔架隊員休息一下,儘管他知道時間對於傷員極為寶貴。最近的一個戰地醫院被敵人破壞了,他們不得不把傷員送往十二里以外一個叫賀家崖的村莊。他知道他的戰士們在咬牙奔跑,已經到了筋疲力盡的程度。他下了休息的命令。

後生們輕輕放下擔架,儘可能地照護了一下傷員,便馬上匍匐在路邊熟睡過去了。葛滿康試圖視察一下他的隊伍,便從前面向後走過來。他感覺到天和地攪在一起,耳邊響起了一陣可怕的喧囂之聲……他也撲倒下來睡著了。

這是一條深深的峽谷,整個兒谷底都被枯萎的和新生的草類植物覆蓋著,中間只裸露出一條兩三尺寬的小路。峽谷兩邊高聳著峰戀都溶到夜色中去了,空氣中瀰漫著松脂的氣味。棲息在附近巖壁上的夜鳥不時發出一兩聲淒厲的嘶鳴。站在陡峭山岩上的野狼,警覺地觀察著突然出現在這裡的人群,不知道這個世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紹平撲倒在擔架旁邊,可是他沒有睡著,微微睜著眼睛。天上的星星像許多蜜蜂一樣聚在一起,“嗡嗡嗡”地叫著,埋沒在草叢裡的小溪發出“嘩啦啦”的響聲。多真切呀,像是在耳朵邊上響呢!他不知道這是在哪裡,也不知道這是在睡覺還是在奔跑。

擔架呢?呼三呢?他躺好了麼?

他伸手去摸,摸到了橫躺在身邊的雙柱身上,他以為是呼三。哦,他在,躺好,堅持一下,走出這條峽谷就好了。好老鄉哩!忍著點兒,快了,快了。

呼三是靖州人,五年前靖州城解放的時候就參加了紅軍。這次東征,他隨紅十五軍參加過無數次戰鬥,立了不少戰功,今天凌晨撤退的途中,他踩上了敵人的地雷。

呼三傷得很重,右腿完全斷了,殷紅的鮮血不斷地從層層包裹著的白布中滲透出來,擔架上的繩索也被染成了暗紅色。紹平和雙柱把他抬到擔架上的時候,由於失血過多,他臉上已經顯出灰白的顏色。有限的醫學常識告訴這兩個年輕人,這個傷員非常危險,隨時都有可能昏厥,永遠也醒不過來。

堅強的呼三好像完全不在乎,仍然神色開朗,笑著說 :“日他媽媽的,傷哪兒不好,偏傷老子的腿,還要勞累你們……”

。。

15。不可觸控的地方(3)

聽見呼三的話音,紹平一下子抬起了頭:“你是靖州人?”

“我當然是靖州人,這還能是假的嗎?兄弟你是哪搭人?”

“我是……馬家崾峴人。”紹平的靖州口音完全變了,他能夠掩飾自己。“我能聽出靖州人說話……”

“啊!”呼三很高興,“靖州話好聽,是不是?”

“走吧。”雙柱把擔架挽帶掛在脖子上,回過頭,用徵詢的口氣對紹平說。

他們把擔架抬起來,走上山崗,尾隨上從剛才發生戰鬥的鎮子裡走出來的擔架隊。

“兄弟,”躺在擔架上的呼三仍然眉飛色舞,翹著身子和紹平說話。“等咱勝利了,我帶你們到咱靖州看看,那可是天底下都難尋的好地方。我們靖州沒有這麼高的山,到處都平堰堰的,還有鹽池,有海子——兄弟你知不知道海子?那是沙漠當中的湖泊,就像海一樣一眼望不到邊,海子裡的魚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魚,做的時候不用放油,你把它放在鍋裡就能炕出油來……過去有井雲飛這樣有權有勢的人欺壓,田地、海子都是人家的,莊稼人的日子苦。爾格好了,紅軍把大大小小的井雲飛都鎮壓了,把他們的財產和土地都分給了老百姓,海子裡也有為自己撈魚的窮人了……受苦人麼,有了這些兒,不就夠了?還圖啥?”

雙柱笑著看紹平,好像在說 :看你那號老子!還能哩!他注意傾聽紹平說什麼。很長時間,紹平什麼也不說。

呼三繼續說 :“我去過井雲飛家。紅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