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下去。
門關上後,房內只剩下兩人。笑怡站在四爺對面,彼此呼吸可聞。
“爺可是怨恨妾身?”
四爺摁在桌上的手動了動,有些驚訝的看著她。
沉默,而後還是沉默。
笑怡有些生氣,四爺此人就這點不好。有什麼事說清楚了不就好了,為什麼非得悶在心裡。
他以為人人都是他肚子裡的蛔蟲,可以憑藉一個眼神讀懂他的心思麼!
剛鼓起的勇氣,如開了口的羊皮筏子,快速鱉了下去。
“那,”妾身告退。
還沒等屈膝行禮,四爺就拉住了她的手。
“爺沒有怪你。”
總算說話了,她的心裡升起一股愉悅。
再這樣下去,怕是連弘晨都要看出端倪。她不想讓孩子傷心,事情必須在今天解決。
“那為何爺對妾身和孩子們不冷不熱,暉兒知道還沒事。瑤兒和晨兒那邊,要怎麼解釋?”
四爺的心一團亂,半個月來他想了許多,可還是邁不出自己那一關。
“爺無顏再見你們,尤其是你。”
這是什麼邏輯,笑怡徹底風中凌亂了。原來他躲了半個月,就是因為那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羞愧。
“妾身早已知道了,此事爺也是受害者,不必如此自責。”
她被他一把抱在懷裡,胸腔的震動透過衣服傳到她身上。
“前世爺曾經查過,可到了一半出了隆科多和年羹堯的事。烏雅氏留下的人誤導了爺,加上當年接生的人全都已經作古。現在想想,我真的是一直被人牽著鼻子走。”
原來還有這麼回事,記得有一段時間四爺脾氣格外不好。
她一直以為是敦肅皇貴妃過世引起的,沒想到卻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一個做過皇帝,自詡為明君的人,突然發現他被整個世界欺騙了。這就猶如自尊心極強的人,眾目睽睽之下被扒光了衣服。
突然,她瞭解了四爺那彆扭的心思。
“妾身和暉兒不是外人,爺……”
“可烏雅氏她是,你說她為什麼要這樣做。明明是她貪圖榮華,自己主動要求伺候皇阿瑪的,為什麼她要怨恨皇額娘。”
是啊,為什麼呢?
“大概是,富貴之人,不想讓人知道她貧寒的過去。爺登基後,不也神話了烏雅家麼?”
“不是那樣的。”
四爺搖晃著她,眼中滿是激憤。笑怡緘默,她一直沒戳穿四爺這層隱秘,如今既然說出來,就得一次說清楚。
“爺向來聰敏,這麼簡單的事怎會想不透。”
“難道在笑怡心裡,爺也是如此的不堪麼?“
笑怡低頭彎起唇角,不堪麼?曾經,她真誠的鄙視過四爺。
不過在漫長的歲月中,她卻收穫了一般人不曾有過的人生體驗。
“爺,人無完人。就像妾身性子急,容易先入為主,爺也不是十全十美的。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有缺點沒關係,一顆寬大可以包容缺點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活了這麼多年,難道您還不明白這一點?我們還有以後的人生,還有彌補的機會。為什麼要一味的沉湎於過去,讓親者痛仇者快!”
“我沒……”
四爺有些色厲內荏,他本就不是善於表達的性格。有什麼事悶在心裡,是他的習慣。
笑怡的話是如此直白,讓他避無可避。
“知道了,笑怡先下去吧,爺等下會回正院用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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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上書房門,裡面是四爺壓抑的怒吼。
該說的她都說清楚了,以四爺求真的個性,應該能拐過這個彎。
“額娘。”
走過拐角,笑怡抬頭,正是弘暉和弘晨。
兄弟倆正在花園中,穿著同一顏色款式的馬褂。弘暉拿著劍一動不動,弘晨則在紙上畫著什麼。
“大哥,不要動。”
小號瓜皮帽下的腦袋發出不樂意的聲音,拿著磨成棒用錦帛包好的石墨,快速的畫兩下。
而後他轉過比自己還要大的畫板,上面栩栩如生的畫著弘暉。
“額娘你看,我跟在蒙古時遇到的傳教士學的。”
想起那個在黃教最為盛行的蒙藏地區推行上帝的傳教士,笑怡就忍不住想笑。四爺上疏的這一招真是絕了,為了降低教會的影響,他奏請康熙召傳教士前往西北,教化愚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