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咪便也笑道:“對了,許先生也一塊兒去。”叔惠不免躊躇了一下,他也知道在愛咪的眼光中他是一個多餘的人,因此就笑著向世鈞說:“還是你陪著石小姐去吧,這兩張片子我都看過了。”世鈞道:“別瞎說了,你幾時看過的?一塊兒去!”
於是愛咪吩咐僕人給他們僱車,翠芝雖然仍舊抗議著,也不生效力,終於一同去了。
翠芝今天裝束得十分豔麗,烏絨闊滾的豆綠軟鍛長旗袍,直垂到腳面上。他們買的是樓廳的票,翠芝在上樓的時候一個不留神,高跟鞋踏在旗袍角上,差點沒摔跤,幸而世鈞攙了她一把,笑道:“怎麼了?沒摔著吧?”翠芝道:“沒什麼。——噯呀,該死,我這鞋跟斷了!”她鞋上的高跟別斷了一隻,變成一腳高一腳低。世鈞道:“能走麼?”翠芝道:“行,行。”她當著叔惠,很不願意讓世鈞攙著她,所以寧可一蹺一拐地一個人走在前面,很快地走進劇場。好在這時候電影已經開映了,裡面一片漆黑,也不怕人看見。
這張片子是個轟動一時的名片,世鈞在上海錯過了沒看到,沒想到在南京倒又趕上了。他們坐定下來,銀幕上的演員表剛剛映完,世鈞便向叔惠低聲笑道:“還好,我們來得還不算晚。”他是坐在叔惠和翠芝中間,翠芝一面看著戲,不由得心中焦灼,便悄悄地和世鈞說道:“真糟極了,等會兒出去怎麼辦呢?只好勞你駕給我跑一趟吧,到我家去給我拿雙鞋來。”世鈞頓了一頓,道:“要不,等一會你勉強走到門口,我叫部汽車來,上了車到了家就好辦了。”翠芝道:“不行哪,這樣一腳高一腳低怎麼走,給人看見還當我是瘸子呢。”世鈞心裡想著:“你踮著腳走不行嗎?”但是並沒有說出口來,默然了一會,便站起身來道:“我去給你拿去。”他在叔惠跟前擠了過去,也沒跟叔惠說什麼。
他急急地走出去,出了電影院,這時候因為不是散場的時間,戲院門口冷清清的,一輛黃包車也沒有。雨仍舊在那裡下著,世鈞冒雨走著,好容易才叫到一輛黃包車。到了石家,他昨天才來過,今天倒又來了,那門房一開門看見是他,僕人們向來訊息是最靈通的,本就知道這位沈少爺很有作他們家姑爺的希望,因此對他特別殷勤,一面招呼著,一面就含笑說;我們小姐出去了,到方公館去了。我是來找他們小姐的。
可見連他們都是這樣想。“當下也不便怎樣,只點了點頭,微笑道:”我知道,我看見你們小姐的。她一隻鞋子壞了,你另外拿一雙給我帶去。“那門房聽他這樣說,還當他是直接從方家來的,心裡想方家那麼些個傭人,倒不差個傭人來拿,偏要差他來,便望著他笑道:噯喲,怎麼還要沈少爺特為跑一趟!他們小姐當差,心裡越發添了幾分不快。
那聽差又請他進去坐一會,世鈞恐怕石太太又要出來應酬他一番,他倒有點怕看見她,便道:“不用了,我就在這兒等著好了。”他在門房裡等了一會,那聽差拿了一隻鞋盒出來,笑道:“可不要我給送去吧?”世鈞道:“不用了,我拿去好了。”
那聽差又出去給他僱了一輛車。
世鈞回到戲院裡,在黑暗中摸索著坐了下來,便把那鞋盒遞給了翠芝,說了一聲:“鞋子拿來了。”翠芝道:“謝謝你。”
世鈞估計著他去了總不止一個鐘頭,電影都已經快映完了,正到了緊張萬分的時候,這是一個悲劇,樓上樓下許多觀眾都在趕趕咐咐掏手帕擤鼻子擦眼淚。世鈞因為沒看見前半部,只能專憑猜測,好容易才摸出點頭緒來,他以為那少女一定是那男人的女兒,但是再看下去,又證明他是錯誤的,一直看到劇終,始終有點迷迷糊糊,似懂非懂的。燈光大明,大家站起身來,翠芝把眼圈揉得紅紅的,似乎也被劇情所感動了。
她已經把鞋子換上了,換下來的那雙裝在鞋盒裡拿著,三個人一同下樓,她很興奮地和叔惠討論著片中情節。世鈞在旁邊一直不作聲。已經走到戲院門口了,世鈞忽然笑道:“看了後頭沒看見前頭,真憋悶,你們先回去,我下一場再去看一遍。”說著,也不等他們回答,便掉過身來又往裡走,擠到賣票處去買票。他一半也是因為賭氣,同時也因為他實在懶得再陪著翠芝到東到西,一同回到方家去,又要被愛咪他們調笑一番。不如讓叔惠送她去,叔惠反正是沒有關係的,跟她又不熟,只要把她送回去就可以脫身了。
但是無論如何,他這樣扔下就走,這種舉動究竟近於幼稚,叔惠倒覺得有點窘。翠芝也沒說什麼。走出電影院,忽然滿眼陽光,地下差不多全乾了,翠芝不禁咦了一聲,笑道:現在天倒晴了!也沒有去成。“翠芝笑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