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官運好,不會原地踏步,但那麼多道門檻。每一道就是幾年功夫。有多少人具備長壽去奮鬥到頭?
若據此分析陳老師的升官,會發現有很多內涵,不是大明官場中人品味不出來的。
陳老師當年本該是一流進士入翰林,但卻像三流進士當了七品知縣起家。不過又一躍超擢五品按察僉事,叫李佑目瞪口呆,很為陳老師忽上忽下根基不穩而擔憂,這樣拔苗助長只怕要毀人。
後來他知道了內幕才恍然大悟,原來陳老師當初是因為太低調,或者是有意隱瞞後臺。所以在館選時被暗箱操作刷了出去,沒有入得了翰林。在時任吏部尚書的許次輔授意下,十分委屈的裝作負氣而出,外放擔任了知縣。
景和七年年初,陳老師直接由知縣提拔為按察僉事,看似突兀,實際上是合理的,並沒有超出上述的那個升遷套路。
只是省略了御史這一步為過渡。算是朝廷給予陳老師沒入翰林的補償。堂堂吏部天官的學生被黑掉一個翰林。現在補償一個按察僉事,誰又能說什麼。
一晃兩年半,這次陳老師又是跳過從四品參議,直接由五品按察僉事升為四品揚州知府,很令人意味深長,但也說得過去。
有一任實職風憲資歷,有第五名進士的高階文憑,再給個卓異考評。又不用跨越京官和地方官的鴻溝,五品升四品真不算什麼,無可指摘,任是誰也只能呵呵呵了。
看看老師的發展軌跡,李佑只能感慨,真是比自己穩的多。七品變五品,五品變四品。皆是穩當的叫人無話可說。有後臺有師門,於無聲處悄然出頭,驀然回首已在燈火闌珊處,這才是正常的官場贏家生涯。
不過各人有各人的命數,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他李佑將來未必就比老師差了!
沒過兩天,陳老師的上任紅諭就發到了李佑手裡。原來陳老師沒有回京週轉,從蘇州直接到揚州上任,路程不過兩百多里,自然來得很快。
接到紅諭,李佑連忙籌備起來,自己老師來上任,自然要極盡周全,萬萬不可讓別人挑禮。
六月初十這天烈日炎炎,李大人汗流浹背也只能在碼頭上苦候著。
在一派鼓瑟笙歌、喇叭嗩吶交錯的喧鬧中,新知府的坐船緩緩靠岸,一身嶄新官袍紅到刺眼的陳大人出現在甲板上。
李佑熱情的高呼一聲“老師”,裝模作樣的上前迎接行禮。
陳知府扶住李佑,說實話,現在的他真不好意思受李佑的禮。只比李佑年長八歲,品級又差不多,李佑還有勳位在身,大剌剌的以師徒之禮相見,太過於輕浮了。
陳老師端詳李佑片刻,嘆道:“你真乃福星也!”
李佑險些熱淚盈眶,他只聽說自己是掃把星,今天這第一次被人表揚為福星,還是老師有見識,話不多卻總能一語中的。
走了迎接過場,浩浩蕩蕩的隊伍將新知府送到府衙。
當夜,揚州府衙沒有大開宴席,只是在後衙亭中置辦了一桌酒菜。上桌的只有陳知府、李佑以及陳大人的幕僚黃師爺。
三人淺酌慢飲,主要還是以閒談為主,以他們之間的密切關係,用不著以熱烈的氛圍表達什麼了。
陳知府說起蘇州府迎駕的事情,“那真是盛況空前,從滸墅關到閶門,一路估計有數十萬軍民沿岸迎駕,聽府衙說是和揚州學的,你倒是真能討喜。”
李佑搖頭道:“還是我們蘇州人口多啊,揚州這邊論人口只有蘇州的一半,最終為避免過於擾民,只湊起了幾萬人。”
黃師爺嘆道:“什麼事情到了李大人手裡,總要翻新花樣,令人欽佩。”
陳知府又問道:“你將那李登高怎麼了?他見了我像是仇人一般。”
“腐儒不足為慮!只是他辯不過我,欲跳水自盡而已,於是我便諷刺他同為高名進士,卻比老師差得遠,有如雲泥之別!”
陳知府與黃師爺都很無語,以他們對李佑本性的熟悉,可以想象得出,李登高當時被羞辱到了何等地步。
為此陳老師苦笑不已,“你這樹敵樹的…想要在天子面前留名麼,還將我連帶了。難怪天子見了我,也叫得出名字來歷,居然知道我是景和五年的進士。”
黃師爺開始說起正事,“今日在府衙點檢府庫,簡直虧空累累慘不忍睹。你江都縣欠的那些常例錢,都補上來罷,聽說差不多足足拖欠一年,太不像話了。”
李佑臉色微苦,“因為迎駕的事情,江都縣庫積存連同夏稅揮霍一空,只待秋糧救急,從哪裡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