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路過李佑身前時,叫李大人看了個清楚。面容瘦削,卻遍佈深刻的皺紋,宛如老核桃一般。
殿裡驟然傳起細細碎碎的雜音,朝儀有點失控,李佑趁機問自己旁邊的官員:“此何人也?”
這問話卻被已經走到前方的老者聽到,他停住腳步,不顧體弱猛然回首,用渾濁的雙眼直視李佑,低沉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兩年不朝,殿中已經有人不識了?”
先前李佑其實已經有所猜測,此時再聽到老者言語,便確認了他的身份。
他定然就是少師、太子太師、中極殿大學士、吏部尚書張閣老,也就是養病兩年、深居不出、不問政事的當朝首輔大人。
先皇遺詔是他親筆記錄的,今上登極詔是他擬定起草的,所以人稱國老。一直到景和五年,他都是內閣中說一不二的人物,之後年老多病,身體太差便退養了。但首輔的名頭一直由他保留著,從來無人提議叫他讓賢。
武英殿裡群臣班列自動像波浪一樣依次向下向外滾動,將最前方的位置空了出來,等候首輔入列。
來者不善哪,李佑心裡蒙上了一層陰影。別人或許還在驚訝於兩年不露面的首輔大人突然現身,但李佑已經想到了許多。
從張首輔在殿門口那句發言,可以推斷他已經知道了許天官奏疏的內容。但在之前,許天官只將奏疏給了錢太后看並得到默許,張首輔又是從哪裡知曉的?幾乎唯一的答案就是,錢太后將密疏送給張閣老看過!'(m)無彈窗閱讀'
二百七十八章 老首輔有點暈
景和朝首輔張若愚緩緩走到班位之首,便感到胸悶氣短。歲月不饒人,他的病弱身軀大概也支撐不了多久。
在人群中目送憑空殺出的首輔大人歸位,李佑那張大殿裡最年輕的英俊臉龐漸漸嚴肅起來,又帶出幾絲陰沉。'shuhaige。'
近幾個月以來,他倚仗外朝的支援、太后的縱容、千歲的私情,只管肆無忌憚做好自己的職事,連諸位閣老大學士也奈何不得他,少有真正稱得上為難的時候。期間他的靠山之間沒有出現太大沖突和矛盾,所以幾乎不用選擇立場。今天看這樣子,可能需要他做出一些抉擇了。首輔老大人如果是被太后從病床上搬過來的,那麼其心思昭然若揭……,
事情還不僅僅是如此簡單,李佑將目光從斜前方張首輔挪移到徐大學士身上。徐閣老在內閣裡是很弱勢的一個大學士,往常他基本以彭閣老馬首是瞻,但今天卻明顯的比彭閣老更露臉,一反常態啊。
在首輔到場後,李大人忽然記起聽過的傳聞。徐嶽是張首輔的門生,當年資歷雖然差點,但受到首輔援引,由太后特簡入閣。又因為不是很服眾,所以話語權不大,常常依附於彭閣老。
這其中就值得玩味了……,這邊李大人正在想著,那邊卻見張首輔開口表態道:“威福豈可操於下?吏部此疏應予駁斥!”
這種代擬王言的口氣,也只有首輔才可以如是說,別人是不能學的。
錢太后在寶座上沉吟不語,目光來回巡視群臣。如果她立刻點頭,那也太顯得事先有預謀而迫不及待了,正常情況下總要做做樣子給大家發言時間。等諸卿說過幾句,再決斷的話面子上更好看,不至於有不善納諫的非議。
這種敏感時候,大佬一般都很慎重,以免被抓住把柄。所以按慣例常常由品級較低的言官先上陣發表意見,但今天科道官們集體啞了火。
這兩邊誰都惹不起,一方是威名赫赫的首輔,當國十餘年的大國老,天子太后都要尊稱一聲老先生。另一方雖然較弱,但他是秉持鈴政的現任吏部天官,背後還有科道首領左都御史,又正值京察期間,俗語云縣官不如現管,真要發起狠罷黜幾個人還是做得到的。
這事越摻乎死的越快,還是裝聾作啞罷……,
武英殿裡落針可聞,像是寂靜無聲的深夜,如果就這樣沉默下去,當然對首輔有利。還是那句話,沒人能反對就是勝利。
強撐身軀站立的張若愚微微自得,即使自己兩年不朝,依舊一言九鼎,人臣至此,復有何求!
此時若有若無的十幾道目光落在了班列下首中某位年輕六品官員身上。這顆廟堂新星在廷辨中的強大戰鬥力已經得到了滿朝一致認可,是許尚書不方便說話時候最犀利的代言人。
眼下大家似乎理所當然的覺得他應該捨身出臺,包括許大人也是這樣認為的。有點眾望所歸的意思,李大人不出去攪和攪和都對不起充滿期待的觀眾了……,
他當然可以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