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牛舍棄呢?”
牛舍棄垂下眼瞼,瞧見她手臂數處上了涼膏的刮傷紅腫。“怎麼捧成這樣?疼不疼?”他不是刻意要轉移話題,而是見她白晢的肌膚上觸目驚心的傷口,忍不住壓下自己紊亂的情緒,關心著她。
“我上過藥了,過兩天結痂就沒事了。”
“結了痂就會沒事?”他喃喃重複:“萬一永遠也結不了痂,開始腐爛化膿,淌滿溼滑黏稠的汙血……該怎麼辦?”他空洞的眼神透過她,落在茫茫的遠處。
她知道,他所指的並非她這小小的刮傷,而是他獨自承受、埋在心底的舊傷口。
皇甫赤芍輕靠著他的臂膀,“要想傷口癒合,有時必須忍受劇烈的痛楚,將壞死的血肉挖除後才能縫合、治療。割皮挖肉刮骨的過程或許會今你痛不欲生、倍受煎熬,但忍一時之痛才能解去舊傷口所殘留的後遺症,若因為害怕診療過程的痛苦而延誤病情,輕者會廢掉一隻手或腳,重者連性命也會賠上。”她以醫者的身分為他解答,實則完全針對他心頭的疙瘩而論。
“能治好嗎?”牛舍棄不確定地問。
“能,我會盡全力。”
牛舍秉驀地揪住她衣袖,像個無助的孩子,更像個即將溺斃的人,使勁地攀附住唯一浮木。
他的眼神恐懼、惶惑、迷亂,像頭負傷野獸,抓痛她的藕臂。
“救我……救我……”
輕煙嫋嫋,淡恬的草藥焚香薰染滿屋滿室,他橫躺於木床薄被間,枕著皇甫赤芍的腿,讓她嫩玉指尖穿梭在散發之內,溫柔的撫觸今他鬆弛緊繃的每十發膚。
她聽著他娓娓道出屬於他的過去。
“我是閻王門的殺手,從十五歲開始殺人,直至二十五歲,我離開那裡。”它的手臂橫越自己的臉龐,遮掩著雙眼,“黑無常,他們是這樣喚我……閻王門是以殺人為業的組織,只要出得起高價,我們便賣武藝,只要是你所指名要的腦袋,隔日晌午前,我們便為你砍下來。我從不以為這樣的生活有何錯誤,我甚至能在與炎官說笑談天之間,毫不遲疑結束掉數十條人命。殺人,對我而言是多麼容易的一件事!沒有情緒、不帶仇恨,只要能完成任務……”
他不敢放下手臂,沒有勇氣丟瞧她臉上的神情。
皇甫赤芍沒停下動作,仍靜靜聆聽,緩緩梳理著他的發。
“那一天夜裡,我接下的閻王今……是洛陽城許府,僱主買下許府全數人就連襁褓嬰兒也不放過。我無情血洗許府,鮮紅的血液將許府裡的蓮花池染成地獄的顏色,那一聲聲哀號求饒的悲泣我早已聽過上百遍,那刀光劍影、那驚恐怨懟、那腥血飛濺,對我早已司空見慣,我甚至毫無知覺,就像個嗜血的妖魔!我在笑!我的劍穿透人人稱善的清官許之鶴時,我是在狂笑的:他痛苦呻吟時,我笑得今人毛骨悚然……”
牛舍棄反覆收緊、放鬆自己的拳,記憶歷歷在目,彷彿重新在腦海中上演般清晰,讓他分不清他身處在過去,抑或他從不曾真正自那暘殺戮中清醒。
“我毫無人性地斬草除根,連一點生機也不留給許家人,殺紅了眼、殺黑了心,終於在我眼前只剩下滿地屍首及火光,我以為今夜就到此為止……草叢異常的輕震,像獵物害怕時的顫抖,使我再度揚劍那是兩個手無寸鐵的母女,小女孩連號哭也來不及便教我給刺穿了心窩,那名婦人……分明恐懼得幾乎要抖散四肢百骸,淚水佔滿它的雙瞳,但她字字清晰的間我為何滅她全家,問夭理公道何在,問她夫君何為善、何為惡……”
“你殺了她?”皇甫赤芍小聲問。
牛舍秉枕著她腿部的頭顱搖了搖,唇角揚起苦笑,“她嫌我劍髒,自己咬舌自盡……分明是如此柔弱膽小的身軀、如此惶恐害怕的雙眼,卻在斷氣時刻,鮮血混著地含糊不清的字句,讓我明明白白聽清楚那含怨帶憤的詛咒,那雙閉不上的眼狠狠瞪著我——我想逃!狼狽的逃!可我動也不動,雙腳不聽使喚,傻傻的、呆果的五在原地與她對望。頭一次,我產生了恐懼,莫名纏繞著我的恐懼……”
他絞扭著薄被,冷汗涔涔沾溼她的懦裙,在她試著開口安撫他之前,他繼續說下去。
“我沒命地跑,沒命地逃,逃離許府!逃離洛陽!但那道女子幽怨的詛咒卻越來越近,返到像貼在我耳邊,就算捂住雙耳仍然在腦海裡迴盪。我無法像以往一般,執行完了閻王今後還和兄弟們飲酒作樂,我夜夜反覆作著那天滅許府時的惡夢,我依然是殺人的一力,可我好痛苦!我大吼著:『不要!我不要再殺你們!”可是夢裡的劍像有自我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