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訊息,令她欣慰,也令她振奮,也多少有一點得意——她看中的這個人,畢竟還有碾子所不如的地方,而且還是男人的事情。在草花看來,摔跤,那是需要力氣的,是真功夫。一點也不比抱磙子和“上跳”輕鬆。
草花這樣想著,就原諒了楚一凡。她相信楚一凡今天這一賭,也是為了她而戰。他是要讓草花在村子裡有面子,他是要讓人看到她草花看中的男人不是隻能任由碾子整治,他也能整治碾子,在全村子的年輕人面前,把碾子摔倒五次,不,按二英子的說法是六次。這在全大隊,或者在全公社,怕是也沒人做得到啊——草花帶著這樣的感慨,進入了夢鄉。
草花做了一夢醒來的時候,看到她母親正坐在炕沿上看著她。燈沒開,月光從窗子透進屋子裡,白亮白亮的。草花媽的臉好像掛過眼淚,這會兒又幹了。
草花說,媽,你嚇我一跳,看我幹什麼?
草花媽說,不幹什麼。聽說,明天那小楚,要走了,回省城家了?
草花說,是啊。
草花媽說,三丫頭,你跟媽說個實話,那個小楚,到底對你啥意思?
草花說,媽,咋又問這個?
草花媽說,聽說招工的又下來了,他早晚是得回城上班的,他要是不想跟你好了,那咋辦?
草花笑笑說,媽,你擔心這個啊?沒事。他不能。
草花媽說,丫頭,你還小啊,這樣的事,沒娶到炕頭上,不算數的。
草花有點不好意思。但她還是說,媽別說了。真沒事。他說了,等回城一上班,就商量給我調戶口的事。還說也給我找工作。
草花媽說,說得那麼容易。媽是沒文化,可這事媽也懂。你想想,你們要是不結婚,人家城裡頭能給你調戶口?憑啥呀?
這個倒是草花沒想過的。草花媽看草花愣了,又接著說,丫頭,我和你爸,看你也是鐵了心了,勸不動你。媽的意思,也不是反對你,就是,就是自個得拿得住,別讓他,那個什麼,那個,佔了便宜。
草花媽說了這話,自己也臉紅了。她覺得話也說到了,盡了做媽的責任,就輕輕拍拍女兒,起身出了東屋。
草花卻睡不著了。母親提出的問題,還真是她沒想過的。按媽的說法,什麼叫佔了“便宜”呢?擁抱算嗎?那親嘴呢?算不算?再有,那天小楚碰了下她的*,雖只一下,但還是碰了,算不算呢?如果這些都不算的話,那就只有最後那道關了。腦子昏昏的草花,不願去想這麼複雜的問題。她想倆人要是真好,什麼便宜不便宜的,就是最後那道關口,如果是水到渠成,她也願意給他,不一定非等到洞房那天的。
草花的臉在黑暗中呼地就紅了起來。她在被窩裡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罵了聲不要臉。
月光如水。草花的臉兒卻像桃花。窗外已有雞叫了。
戀曲1976 十二(1)
楚一凡已經有半年多沒有回家了。也就是說自從與草花開始了戀愛,他就沒有動過回家的念頭。因為有草花在,他覺得清水河屯的山山水水,清水河屯的草房和炊煙,清水河上的吊橋,還有村邊跑著的黃狗,都是親切的,可愛的。一切都因草花而美好,即便是鑽牛角尖的碾子,楚一凡也願意以一個勝者的姿態而原諒他。
愛情的力量的確是巨大的。
有著這樣心情的楚一凡,其實根本就不想家。但他又必須得回家,一是要過春節了,清水河屯再好,總是不能在這裡過春節的。上邊倒是提倡過,說是過“革命化”的春節,但基本上沒人響應。中國人的春節太重要了,怎麼可以不在自己的家裡而在另外的地方過?二是他要回家落實招工指標的事,讓爸爸趕緊想辦法。這個事寫信是說不清楚的。
還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他這次回去,要把他和草花的事,開始向父母做滲透,至於滲透到什麼程度,那要看情況而定。說滲透,是因為他知道在他這個年齡,談這個事還早了點。
還有,畢竟他愛上的是一個農村的姑娘,對他的父母來說,對他的所有親朋好友來說,這無論如何也是一件很大的事。所以他得一點一點地說,爭得父母的支援。其實年齡的大小,那是城裡人的標準。楚一凡下到清水河屯以後才知道,原來農村的青年,幾乎是過了十*就要訂婚的,二十歲的姑娘還沒有婆家,就是老姑娘了,父母就該急得坐立不安了。但是楚一凡也知道,他不能用清水河屯的標準來說服父母,他畢竟是省城的青年,是副處長楚雄飛的兒子。省城自有省城的標準,副處長的家庭自有副處長家庭的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