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多疑的齊威王誤以為魏國另有所圖。
見齊王發問,魏無忌鄭重做禮道:“啟稟齊王:魏王與國中大臣,原也是對齊國有深仇大恨。然則強秦東出,屠戮中原,大勢所迫,兼武信君運籌策劃之功,我王方才決意加盟合縱,並決意與齊國泯滅恩仇,永久修好。強秦虎狼,目下惟獨對齊國沒有直接侵掠,齊國若能加盟合縱,實為大義之舉,列國自當以齊國為楷模,銘記齊國大恩。若與齊國計較舊恨,實為泯滅良知之舉。我王雖則多有缺失,然則大敵當前,還是決意從大局出發,向齊王申明兩點:其一,魏國推齊國為合縱盟主,以盟主號令是從;其二,願與齊國單獨訂立盟約,各守疆土,永久修好。”“噢——?”齊威王悠長的一聲感嘆,竟是驚訝、欣賞、疑問盡在其中:“魏王比老夫大是年長,果真有如此明銳?無忌公子,魏王最多是點點頭而已,這般有分量的言辭,恕老夫無禮,老魏王說不出來。”片刻停頓喘息,老人又是讚賞感慨:“魏罌生子若此,老夫眼紅得緊哪。”語氣突然又是一轉:“公子明言:你非太子,做得父王之主?”
“有關合縱,魏無忌做得主。”
“好。然則,老夫如何才能塌實呢?”
這一問大有深意,魏無忌此前已經說過,魏國要與齊國單獨結盟修好,只因兩國是根深蒂固的老仇恨。可齊威王仍然有此一問,顯然是不相信一簡盟約。思忖之間,魏無忌已經明白,斷然答道:“齊王若有疑慮,魏無忌願留齊國,以做人質。”“好!有膽識。”齊威王竟然拍案激賞:“有得先生、公子,本王決斷:齊國加盟合縱!”“齊王英明!”蘇秦與魏無忌想不到齊威王如此明快,不禁同聲讚歎。
“呵呵呵,”齊威王也高興的笑了:“至於盟主嘛,齊國是不做的了。盟主之國,須得與秦國有大仇者擔當,請先生另行謀劃了。從今日起,合縱涉齊之事,由公子文全權處置。”
田文竟然驚訝得愣怔了片刻,方才拜下高聲道:“臣田文領命!”
齊威王疲倦的揮了揮手,紫衣女官高聲宣道:“召見禮成——!”話音落點,年邁的國王已經靠在大枕上睡著了,一陣蒼老的鼾聲粗重的迴盪在大殿。
回到驛館,蘇秦對焦急等候的黃歇三人備細說了情由,幾個人竟都是感慨萬分。黃歇興奮的提出重開夜宴,田文哈哈大笑,連聲吩咐擺酒慶功。這一場酒直喝到東方發白,除了不飲齊酒的蘇秦與東道主田文,人人都醉倒了。就在朦朧的秋霜晨霧中,王宮女官快馬馳入驛館,宣佈了齊威王的緊急詔命:賜封公子田文為孟嘗君!蘇秦心中一動:“不好!公子即速進宮,否則只怕是來不及了!”
田文大驚,飛馬進宮,大約一個時辰,王宮中便傳來訊息:老國王薨了 !及至午後幾人酒醒,蘇秦將情由一說,幾人不禁愕然。良久,黃歇長嘆一聲:“噢呀,老齊王一世英雄,去得也太快了,只可惜呀……”趙勝紅著臉急道:“你究竟想說甚?吞吞吐吐好不急人。”黃歇吭哧片刻道:“噢呀,我是擔心,老齊王突然一去,往前會不會有絆馬坑了?”蘇秦搖頭道:“該當不會。合縱是老齊王最後的決斷,依他在最後時刻突然封田文以孟嘗君看,對身後的合縱大事,他定有妥善安排。我等只是要計議一番,如何參加老齊王的葬禮?無忌公子,你以為我等當如何行止?”魏無忌一直在沉默,深思似有恍惚,竟是沒有聽見蘇秦的話。黃歇笑了,上前拍了一下魏無忌肩膀:“噢呀魏公子,老王去了,齊國新君自然不會留你做人質,該當高興的了。”魏無忌已經清醒,卻只是搖搖頭不說話。趙勝不耐道:“呀,又是一個溫吞水!公子說得對,老哥哥搖個甚頭?”蘇秦擺了擺手,制止了黃歇趙勝的攪擾:“黃兄卻是見事不透。老齊王若在,絕不會將無忌公子做人質。新王即位,卻恰恰有可能將公子扣下做人質。”話音落點,便聽“噢呀!啊!”的兩聲,黃歇趙勝一齊驚訝問道:“卻是為何?”蘇秦悠然道:“舉凡征戰沙場的英雄君主,邦國仇恨都銘刻不忘,睡覺都對仇敵睜著一隻眼兒,老而彌辣。尋常人便以為,他們對敵國錙珠必較。實則不然,英雄君主都喜歡實力較量,都有一個明確信條:實力雄厚,邦國自安;沒有實力,在在皆空。兩位想想,戰國以來,哪個明君雄主看重過人質?老齊王若在,斷然不會扣留無忌公子做人質。他要的只是魏國一種承諾,但絕不會把邦國安危最終押在這種承諾之上。新君不然,未經錘鍊,總喜歡將邦國安危繫於某種形式,以為有了人質,便會有邦國安全。無忌之憂,正在此也。”“噢呀,慚愧慚愧!”黃歇紅著臉道:“難怪屈原老說我不深呢。看來要多讀書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