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話,他耐不住嗓子幹癢,捂著嘴低頭便咳嗽起來。郭滿看屋裡沒個伺候的,正巧她就站在床榻與桌子中間,於是順手就到了杯水遞過去。沐長風正捂著嘴咳得倆頰通紅,看到無聲息伸到鼻子底下的肉手一愣。他抬了眼,對上郭滿一雙乾淨的眼睛。沐長風眼睫扇了扇,伸手去接。屋裡的茶水是清晨天還未明之時下人沏的,一直沒人換過,這個時辰早已涼透了。沐長風一口灌下去,只覺得透心的涼。然而他低垂的眼瞼卻抬也不抬,也沒吭聲,默默將一杯涼茶喝完,然後把杯子又遞還給郭滿。郭滿這時候也覺得沐長風的態度有些奇怪了。雖說她只見過沐家長公子一回,算不得親近。但郭滿的印象裡,沐長風似乎是‘周公子三人團伙’裡最活潑的一個。可今日瞧著,這人怎麼跟周公子一樣沉默?郭滿伸手去接空杯,手還沒伸過去,一隻長胳膊先一步拿走了。周博雅垂眸看著沐長風,淡聲道:“還要麼?”沐長風喉嚨還有些幹,點點頭。周公子:“嗯。”郭滿立在一旁突然打了個寒顫,莫名覺得有些冷。接連喝了幾杯,沐長風方才擺了擺手,周公子才停了倒水。那邊胡霍與曹展兩人已經把真言蠱追問的七七八八。倆人原本想著,若真言蠱當真這麼好用,往後駐兵再抓到奸細,便能省下一堆麻煩事兒。不過鑑於這蟲子居然如此難養且耗費心血,他們的如意算盤沒打成。既然如此,那便算了。霧花解了蠱,心裡便只剩給巫霜花教訓一件事,當下便提出去柴房會會巫霜花。胡霍對此毫不在意,粗著嗓子囑咐下人立即去請大夫來,擺手示意她自去。霧花道了聲謝,腳下生風地就去找巫霜花算賬。曹展如今的精神有些差,心裡幾番糾結之後,權當不知道霧花要去做什麼。他陰著一張俊臉,直言自己累了,而後不等胡霍說話便拂袖大步離去。胡霍看他離去的背影一聲冷哼,嘴上罵了句‘婦人之仁’,翹著鬍子去了外間兒。內室少了是三個人,就剩周博雅、郭滿和沐長風。周博雅突然抬起手搭在了郭滿的腦瓜子上,而後,作死地呼嚕兩下。郭滿腦袋隨著他手左右動,周公子鬆手之際,她精美的髮髻成功亂成一堆草。郭滿:“……”猝不及防被他這作死的動作給弄蒙了,兩隻肉爪抱著自己的腦袋,表情都空白好幾息。等回過神來,她嗷地一嗓子跑出去。嗯,找個地方理髮型。一陣風從眼前刮過,周博雅默默忍下腳指頭傳來的劇痛,心裡卻被郭滿偷偷打擊報復的行為給氣笑了。他心中無奈地搖搖頭,轉過身,再一看懶懶歪靠在床柱上的沐長風許久,眉頭擰得能夾死蒼蠅。屋裡十分安靜,他問:“醒來之後便沒怎麼開口……你怎麼回事?”沐長風左右動了動脖子,脖子‘卡卡’兩聲脆響,他喟嘆一般地拖著嗓子道:“沒什麼,大夢方醒罷了。” “去喝一杯?”雖不知沐長風夢到了什麼,周博雅卻能察覺沐長風的此時情緒十分低沉。捻起胸前垂落的墨髮撇到身後,周博雅起身走到床榻邊沿款款坐下,“我帶了幾壺桂花釀來,你大病初癒,與你喝剛好。”“好啊。”沐長風放下支著的長腿,躺下去,“渾渾噩噩躺半年,骨頭都朽了。”周博雅一聲輕笑,喚了聲‘風一’,橫樑上無聲息地跳下一個黑影。“去少夫人那兒把桂花釀取來。”名喚‘風一’的黑衣人低聲應了是,閃身離開。回過頭,周公子發覺沐長風眉宇之中的黯然不舒反更深,不禁擰起了眉。他回想方才自己的言行,不知想到什麼,素來平靜無波的鳳眸閃了閃。周博雅這是想起瘋魔的謝思思發瘋時說過的一些胡言亂語,再看沐長風時,心中若有所覺。“屋裡藥味兒太大,去外面吧。”沐長風仰躺著鬆了鬆筋骨,手腳還有些不服帖。這一年中大半的時日都耗在榻上,他如今起身尚有幾分艱難。不過沐長公子跟周公子是一樣的脾性,身邊也是不留人的。不過周公子是不喜生人觸碰,而沐長風則是嫌麻煩。所以此時即便行動笨拙,他也沒有叫下人來伺候的意思。趿了鞋子,自己就去屏風後頭換了身衣裳。躺了這大半年,醒來竟有種物是人非的錯覺,沐長風看著別院一草一木心中不禁感慨。風很快取了桂花釀回來。與酒相配,還附帶拎來一個食盒。郭滿怕空腹喝酒傷脾胃,特意囑咐廚房做的。沐長風看著周博雅看到食盒一幅眉眼帶笑的模樣,默默仰起了頭。披散的頭髮垂下去,他兩手反背到身後支著涼亭的欄杆,幽幽喟嘆了一聲。周博雅手一滯,須臾,又繼續從食盒裡取出食碟。沐長風取了杯子斟滿兩酒杯,遞了一杯給周博雅,兩人一坐一靠地對碰了一下,各自淺淺飲了一口。微涼的秋風拂面而來,帶著草木特有的清香。兩人都沒有說話,但自小的默契叫兩人都十分欣賞此時的靜默。這一日,周博雅喝到天色擦黑才邁著蹣跚的腳步回來。廊下的燈籠早已燃起,屋裡燈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