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周公子名滿大召,還不曾娶妻。博雅公子曾當眾地誇講她,誇她溫婉柔善,不喜爭鋒。郭敏便一直於這事兒耿耿於懷著,嫁人幾年了都不曾釋懷。當初若非謝國公府的強勢,謝家四姑娘突然就嫁入周家,指不定周公子會娶了誰。周博雅從小便習慣了,頭回見他的人都這幅模樣。恍若不覺,他偏頭瞧了一眼落了一步走的郭滿。郭滿今日衣裳有些重,走得慢了些,見他隱隱在等,連忙小碎步跟上。兩人於是便在郭家兩老跟前站定。丫鬟鋪墊墊過來,兩人該行的禮行,敬的茶敬,郭家兩老接過了茶,笑得老臉上都見牙不見眼的。“好好好!”連聲道了好幾個好,忙從袖子裡抽出紅封塞下來,“往後就是一家人,六姑爺可要好好對我們六丫頭!!”周博雅淡淡牽了嘴角道一個‘是’,而後才與郭滿起身。整整一個屋子,就屬周博雅的身份最為貴重。身後站著百年世家周家的底蘊,三朝元老兩朝帝師的祖父,以及正統皇家出身的祖母,那真是哪一樣拿出去都叫人不敢放肆。偏還年紀輕輕便身負四品大理寺少卿之職,真真兒前途不可限量。郭家這一群人都為了周家公子而來。巴結也好,攀親也罷,總是要周公子認個人。說來,郭家的規矩比之周家要差一大截,下人也不似周家那般進退有度。周博雅郭滿兩人在下首坐下後便總有丫鬟藉口奉茶,添水添個沒完。郭滿豎著耳朵聽人說話,眼尖地瞥見周博雅眉梢不耐煩地挑了起來。見著那丫鬟還不知分寸,周博雅眸色都沉下來,於是把茶杯砰地一下放到桌案上。添水的那丫鬟頓時被這突兀的響動嚇一跳,瞪了眼看向郭滿。“不用你奉茶,什麼味兒,苦死了!”郭滿把自己杯子推開的同時,將周博雅的杯子也一起推了出去,“都拿走,拿走!”周博雅一看她這一氣呵成地動作,嫌苦的小神態,眉梢漸漸平整了。瞥見郭滿手上濺得一點水,他從袖子裡掏出一枚折得四四方方的帕子,很自然地捻起小媳婦兒放在桌面上的肉爪子。放到了手心裡,然後慢條斯理地擦。鴉青的眼睫垂下來,眼裡細碎的笑意遮掩不住。嗯,小媳婦兒真的很貼心……這一點小動靜,立即就被人看進了眼裡。郭家三太太抽了帕子掩住嘴角便笑了:“嫁了人確實好。這往日說個話都不敢大聲的六丫頭,嫁了人竟也成長了不少……”她說罷便呵呵地笑,眼睛轉來轉去,說的話也不知好意歹意。一旁從進來便勉強牽起嘴角笑的金氏,此時笑都笑不出來。打從進門看見周博雅這人起,她就絞心絞肺的懊悔。懊悔當初自己聽了坊間那些閒言碎語,便真以為這周公子有某些見不得人的毛病,才弄得皇后娘娘下懿旨也要他與謝四姑娘和離。於是雖捨不得周家權勢,卻也咬了牙對郭昌明把親事定給郭六這事兒不聞不問。如今見著真人,她恨不得把自作聰明的自己打死了洩氣!上花轎那日,她就該把人給換了!換成她嫣姐兒。即便事後周家人就算發現人不對,她嫣姐兒拜堂也拜了,洞房也入了,木已成舟,不能更改。屆時如今的這風光,這周家博雅公子,都是她嫣姐兒的!心裡好似有團火燒,金氏惱恨的同時,也慶幸她嫣兒幾個未出閣的姑娘來時,老太太怕不規矩叫新姑爺看笑話,便不讓未出閣的姑娘出來。否則就嫣姐兒那炮仗性子,怕是要鬧翻天。 郭老太太顯然是明智的,且有自知之明的。郭家幾房的這些個姑娘,平日裡還能裝個乖巧柔順,一旦涉及姻親大事,那心眼兒可是比針尖麥芒還要小。今日還沒見著六丫頭的風光,就好幾個都在拉著臉了,若是見著了六姑爺,可不得鬧起來?怕是往後,家裡幾個姑娘再議親都不能平順了。於是在老太太院裡認了一圈人,郭家兩老便放了小夫妻倆去郭滿的院子休息。郭昌明可是一大早便在等著,私心裡琢磨著怎麼著也該在詩文上與女婿討教討教。這不郭滿兩人一走,他便草草與郭家兩老告退追出來。周博雅見他十分期待,實在不太好推辭。低頭囑咐了小媳婦幾句,郭滿聽罷,大眼珠子在郭昌明身上轉一圈點了頭。周博雅這才轉身便隨郭昌明去前院書房。老太太院裡,郭嫣幾個未出閣的姑娘被拘在屋裡,抓心撓肺地著急。等外頭人一散,她忙不迭攜了丫鬟匆匆往金氏的院子裡趕。金氏心道,便是今日郭六翻了身,私心裡再不願拿正眼瞧她正院。她身為郭家長房太太,卻是理所應當地該接受郭六以及郭六夫婿敬孝的。今日回門,於情於理,郭六怎麼著都該帶夫婿來給她磕頭!於是從老太太院子回來,便好整以暇地等著。郭嫣急匆匆趕回來,就見她娘妝容又厚了一層,正坐在高位上。一旁兩個丫鬟打扇,金氏垂眸端著杯茶水慢條斯理地飲。“娘?”郭嫣這一路小跑就聽了一路的驚歎,嘴上暗罵下人沒見識,心裡其實更好奇了,“你可見著咱們家那六姑爺了?當真有那麼好?”金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