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怎樣一個男人呢。巨大的斗笠幾乎遮了整張臉,下頜上的青胡茬也藏在斗笠的陰影下。黑袍並不潔淨,卻給人雷霆般的壓迫之感。枸杞也是見多了形形色色的人的,他也不懼,上前躬身和色道:“客官,小店馬上就要關門上板,您明日再來可好?”
男人並不抬頭看枸杞。他只從黑袍中伸出一隻手——只露了兩根手指的第一指節——捏了一隻純黑色的錢袋,“鐺”的一聲,輕快且沉穩得放在桌上。
“客官有何吩咐?”
枸杞不得不考慮這袋錢的分量,更不能不提防這個神秘男人的意圖。男人說話的語氣並不兇霸,反而很是溫和沉著的。經驗告訴枸杞,越是這樣的男人就越危險,越不好對付。
男人嘴唇翕動著,逐一提出了自己的問題。枸杞在他對面坐下,若不是他耳力極好,根本無法一次聽清這男人在小聲說著什麼。
那晚,他逐一仔細回答了男人的問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事後回想起來,一切都是那麼理所當然,如果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他也無法想出任何拒絕的理由。
但是,如果他一開始就知道,這男人將會給揚州城帶來災難,他一定什麼都不會說,只會抓起被男人放在桌上的錢袋,狠狠砸在男人頭上。
哪怕開花的是他自己的腦袋。哪怕什麼都無法改變。
180 武府一夜
“嗝~”
枸杞側臉貼在桌子上趴著,一手高高提著酒壺,卻怎麼也倒不進盅裡,滴滴答答灑了半張桌子。他已經喝醉了,可剛才神秘男人給的銀兩已經揣進懷裡,回答人家的問話卻也不能含糊。
“你問我當今武林最強的男人是誰?看來大叔你是從鄉下來的吧,竟然連當今武林盟主,六公子之首簇水公子都不知道,嗝~”
枸杞說著,好不容易倒滿了一盅酒,搖搖晃晃灑出去的,倒有兩盅還多。
“什麼?你連六公子是誰都不知道?哦不是不知道,是想聽我說說他們的事蹟?要說他們的事蹟~嗝,整個揚州城,沒有人,知道得比我枸杞多!”
枸杞拍著胸脯大叫起來。兩個人之間的一問一答,因為一方說話聲音過小而變成了另一方的自言自語。
“要說六公子最最轟動武林的事蹟,那當然是五年前,六公子率領六派精英和江湖幫派討伐魔尊之戰,那一戰可真是轟轟烈烈,最後打到了魔尊的老巢,魔界去了呢!其實這場戰爭原本也是針對魔尊的,他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他好像是取生人魂魄修煉邪功,那些被他捕獵的魂魄最後化為功法,連輪迴都進不了”
枸杞醉了,他期待著在這個男人臉上看到好奇,驚奇,驚恐,恐懼的表情。但是那男人彷彿鐵鑄一般抱肩坐著,內心彷彿沒有一點波瀾。
這個時候,枸杞注意到男人抱肩的雙手更多得露出了黑袍外面。他古銅色的手指就像在揚州郊外的田地裡幹了幾十年活那樣粗糙說粗糙,其實枸杞現在的醉眼完全看不清,是他的想象而已。但另一點,他相信他肯定沒眼花:男人的雙手手掌都纏著一圈圈的繃帶。是潔白得不染塵埃的繃帶。
“什麼?你說這場戰鬥是以六公子的失敗告終?開什麼玩笑!看來你真是個不懂事的鄉下人!六公子深受揚州百姓尊敬,幸虧你是在我這裡胡說,若是去別處胡說,不被人圍毆才怪呢!算了,喝了這杯酒就回鄉下去吧,我可是為你好啊,大叔。”
枸杞說著,扶著桌子站起來,左搖右晃。他走路已經不是腳底著地,而是崴著鞋幫子著地。他踉踉蹌蹌走到神秘男人身旁,差點跌倒。那男人明明並沒出手扶他,他卻如被風托住一般,莫名其妙得站穩了。
“你問我武府怎麼走?哈哈哈就您這種等級的話,要拜訪揚州首富的宅邸還早了一百年呢哈哈哈什麼?你一定要問的話,它就在”
明月高懸。男人一手扶著斗笠,緩緩穿行於蓮花大街上。他按照枸杞指的路向那座全揚州最富麗的庭院走去。人間令他熟悉又陌生,貫徹夏夜的蟲鳴彷彿連線了現實與夢境。他走到武府門口,正碰到一個頭戴風雪帽的老者辭門而出。男人很快認出,這個老者就是陽春館的老闆蕭陽春,儘管他們已經五年沒見面。蕭陽春比五年前老多了,就像是老了十歲。
夜一般的男人與蕭陽春擦肩而過。男人的亮眸藏在大斗笠下,他渾身便不著一絲光亮,連月色都無法將他的黑浸染。蕭陽春沒有認出他,低頭疾行。兩道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不見行跡。
此時的武府內很是安靜。遙靈鳳川養傷的屋子早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