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子孫”,自己偉大的祖上既沒有出過保長也沒出過惡霸,倒是和闖王、太平軍、義和團一脈相聯。與此同時,偉大舵手的指示已經到來,與中國各地武鬥劇烈的地方一樣,S廠成立新的領導班子刻不容緩。在這種背景下,與兩支“造反大軍”均無任何瓜葛的梅被雙方接受進入了新的領導班子,應該說梅機遇不錯。
隨後是漫長的十六年生涯。
幾度春秋幾度風雨,梅幾乎將S廠的各科室都轉遍了,但唯獨一件事情沒有任何的變化,他依然只是一個科長,十六年如一日的科長。鐘擺似乎停止擺動,但梅不抱怨不焦慮不著忙,他這人素來自信且極有忍耐力,該來的總會來,不該來的搶也搶不來,別人咋咋唬唬地“大造房子”,梅卻不慌不忙地打著地基。
這時期,梅讀了兩個大學,一個“工大”自動控制系,一個“部大”馬列專業,他讓自己具備了共和國幹部的最佳主體條件:又紅又專。此外,梅扶危濟困、樂善好施,充分地做到了當年水泊梁山漢子們的高尚境界:某科長的兒子想進S廠技校,但考分不夠,某科長與梅閒談中聊起此事,梅二話不說,與勞資料〃戰友〃一講,綠燈放行;某女工身懷六甲,找上梅想調一個輕鬆一點的活兒,儘管這個女工與梅可以說毫不相干,儘管梅對這個頗有姿色的女工沒有想法,但梅依然點點頭,讓女工從那個始終有些陰暗的車床邊解放了出來;某青年頗有才華,但是編制問題始終作梗,“以工代幹”了三年仍沒有方向,該青年聽了有關梅的傳說,鼓足勇氣找上了梅,梅微笑了下,十分鐘之後便解決了三年沒有解決的這個棘手問題。
梅在S廠決非沒有敵手……因政見、因脾性、因文化背景、因各種莫名其妙的感情等等而產生的敵手……但顯而易見的是他贏得了極多的朋友,人們普遍地感到他講信義、有魄力、富於人情味,人們尤其難忘梅在他人有求於他時的那種非功利瀟灑:對男人他不推敲你的職位高低,對女人他不挑剔你的五官排列,除非辦不了的事,否則辦完便拉倒,曾給多少人多少好處他很快便忘記了,至少是裝作忘記了。
1986年,梅42歲之際。與梅一同進入S廠的魚雷快艇上的〃戰友們”已紛紛佔據了S廠的要害崗位:舉凡幹部、政宣、勞資、生產、工藝、技術、開發、外貿、財務、供應、設計、後勤各科室以及黨辦、廠辦都有他們閃動的身影,他們之間無需多說什麼,僅憑一個手勢、一個眼神便能相互溝通,他們心照不宣地組成了一個鬆散的聯盟,旗手就是梅。
太陽底下的逃亡(2)
這時原任廠長上調公司,S廠最大的肥缺等待著它的幸運者。不少野心勃勃的漢子在S廠蠢蠢欲動,期待意想不到的好運降臨頭上,梅則顯得泰然自如,有關他的神話在S廠甚囂塵上。
牌攤開了,梅成了廠長。選擇無疑是正確的,在S廠沒有比梅更為合適的人選,十六年之後,這個魚雷發射手終於能夠發射他個人的抱負之雷,他迎來了自己的新紀元。
和梅恰恰相反,謝的故事得從其孩童時代講起,因為他後來的人生歷程與此密切相關,某種意義上,他一生都沒有走出童年的陰影。
1952年一個嚴寒的早晨,謝誕生在南中國一座戒備森嚴的兵營裡。謝的母親是一個具有古典風範的美女,同時也是一個經過戰爭錘鍊的無情的布林什維克。理智、冷靜、利落構成了她基本的風格。謝的父親則是一個黨的藝術史專家,他衝動、任性、略微有點傲慢,但又才氣橫溢、生氣勃勃。當他們之間的愛情產生了結晶之後,他倆卻在觀念、趣味、個性等等方面產生了比較劇烈的衝突,這衝突最終以男方愛上一個頗有才情的女醫生另組家庭而告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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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歲的謝和母親住在了上海的高幹住宅區。在謝的童年記憶中,那裡有著一間間高大、陰沉的房子,高高的天花板上佈滿了古怪的花紋,潮溼的牆壁充滿寒意,母親威嚴的聲音總是從遠處緩緩傳來,而窗外,則有著濃密的樹葉,是一片又一片的濃密樹葉……
這一切—父親的離去、房屋的壓抑—在謝的心靈裡注入了什麼東西沒法說清,但謝從小就顯得格外敏感、膽怯同時又十分多情。
歲月在悄悄流逝,謝像平原上的小樹慢慢地成長了起來,母親驚奇地發現謝愛上了她昔日丈夫鍾情的藝術事業,謝思考的神情也極似他的父親,謝心裡在怎麼想呢?母親無法知道,但那似乎也是令人不安的。
動盪的1966年到來了,謝戴著紅袖章出發去改造世界。那天,母親將謝送到了上海的老北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