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閣老自養心殿返回內閣之後,垂頭坐在辦公桌之後,沉默著,久久不語,臉上的神情變幻不定,一會疑惑,一會惶恐,一會不甘心,一會沮喪,各種情緒走馬燈似的在溫閣老臉上上演。
溫閣老可以不把周皇后的話放在心上,但他不能不重視崇禎皇帝的態度。就在半個時辰前,崇禎皇帝與溫閣老在養心殿內進行了一次十分密秘的談話,在場的人,除了崇禎和溫閣老之外,便只有司禮秉筆王承恩一人,殿內侍候的下人都被崇禎皇帝趕了出去。
從始至終,崇禎皇帝說話的聲音都很輕,很溫和,就像往常與溫閣老閒聊一樣。崇禎皇帝先是感嘆了一番最近風頭正勁的關於外面的傳言,然後聊到了崇禎皇帝的登基,感謝了一番溫閣老在國事上對皇帝的幫助,既然聊到了崇禎的皇位由來,自然就少不了提到前朝皇后張嫣。
皇帝雖然年輕,到底是知恩圖報的人。當著溫閣老的面,崇禎表達了對皇嫂張嫣的尊敬之意,真誠地希望張嫣能夠在皇宮裡安心地怡養天年,雖然這位皇嫂年輕得過份。
崇禎皇帝目光灼灼地盯著溫閣老,看向溫閣老的眼神很是讚賞。崇禎說對於外面關於皇嫂張嫣的傳言,他聽了很氣憤,但由於事涉皇家顏面,這種事情不宜大張棋鼓地調查,而且這種事情交給下面人去查也不合適,皇帝思來想去,覺得把這事交給內閣暗中處理比較好,畢竟當時周首輔和溫閣老也在場,算是半個知情人。
溫閣老聽著,雖然皇帝沒有明著說什麼。但聰明如溫閣老,自然能聽懂崇禎皇帝話裡的意思。
崇禎很客氣,感覺談得差不多了。便客氣地目送溫閣老離開,從始至終。崇禎皇帝都沒有要求內閣要怎麼做。
溫閣老離開養心殿之時,能夠深切地感覺到身後皇帝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是如此的寒冷。
溫閣老愣愣地坐了許久,終於,無奈地長嘆一聲,喊過一名司值郎,把都察院的一名心腹官員叫進了內閣。
不久之後,都察院的一名都給事中恭敬地走了進來,站到溫閣老面前。道:“閣老,您找我?”
溫閣老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疲憊,朝都給事中擺了擺手,悵然道:“你敢快給那幾個人說,後面的計劃都取消了。”
都給事中大吃一驚,著急地道:“閣老,這,都安排好了!摺子都已經遞到通政司了。”
溫閣老重重地敲著桌面,喝道:“那就再要回來!”
“閣老,出。出什麼事了嗎?”
溫閣老惱怒地看著都給事中,喝道:“老夫的話你沒聽見嗎?你別問這麼多,快去辦!”
都給事中見溫閣老動了怒氣。便不敢再問,施禮之後急奔通政司去了。
“唉……”
溫閣老覺得好累,就那幾句話的功夫,彷彿就把全身所有的力氣都用完了一樣,癱在太師椅上,仰頭看著內閣的屋頂愣愣出神。
忽然想起,這麼重要的事情還沒有給首輔周延儒通氣。溫閣老撐起身子,嘆息一聲,又往周延儒的辦公房走去。
東江別院裡。許梁正皺著眉頭聽著鐵雲對溫體仁的調查。
“照你這麼說,溫老匹夫還真是個難得一見的清官。賢臣?”許梁嗤笑著說道。
鐵頭無奈地撓頭,苦笑道:“少爺。這還真是見了鬼了。溫體仁蔫壞蔫壞的一個人,從入仕至今,居然從來沒有收受過什麼賄賂,也沒有查到他向上官巴結的證據。而且這人的行事看起來,倒真是個大大的正人君子,不賭錢不逛窯子,家裡就娶了一位夫人,連個妾室都沒有,平日裡除了忙公務,便是回家陪夫人孩子!這……這樣一個人,咱們查了這麼久,就沒找到可以下手的地方。”
鐵頭很苦惱,許梁也很意外。
自己被溫體仁擺了一道,差點就被他害死了。不回敬一下溫體仁,許梁自己都對不起自己。
在書房裡擰著眉頭轉了兩三圈,許梁盯著鐵頭問道:“溫體仁不好下手,那他的家人呢?”
鐵頭想了想,道:“溫體仁膝下有三子,溫儼,溫侃,溫佶。其中溫儼為長子,讀書不行,閒在家中,溫侃和溫佶眼下倒在國子監讀書。”
“這老頭倒挺能生養的。”許梁嘲諷道,“來而不往非禮也!”立即指未鐵頭:“阿鐵,你與燕七核計核計,想辦法給這位溫家的大公子整點事情出來。”
“哎。”鐵頭早就有這種想法,只是想著自家少爺以前說過,禍不及妻兒,這才沒有行動,如今見許梁已下定決心了,便暗自想著要給溫大公子整一把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