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救星!我好久都沒遇到像你這樣死去活來的絕症患者了,我的那些刀啊叉啊都擱在箱子裡快生鏽了,人生毫無挑戰實在無趣得緊啊!”
神闌被她觸及了心裡最深最痛的地方,忍不住冷著臉龐道:“瞧你這話說的,昔日在神蹟之塔時,我三哥跟我患的是同一種病,興許他還要嚴重得多,豈不是更具挑戰麼?可是你是怎麼做的,你竟然不置一言就落跑了,如今還有臉來說這事?”
“你說神若他啊?”唐疏桐揉了揉自己被夜風颳得冰冷麻木的臉,瞳孔裡是一種奇異的報復的神色,眼圈紅了紅,卻仍是那種天真無邪的調調,“他該死。”
他該死。多麼蒼白而篤定的三個字。
神闌記得很小的時候,背上的符咒第一次發作,她發著燒整夜整夜不肯歇下,孤魂野鬼一樣在花園裡走走停停,嘴裡說著莫名其妙的胡話,當時精神處於崩潰狀態的母親,摟著她痛哭流涕道:“天若有眼,該死的必是他!”
時隔多年想起,神闌已經將當時的痛楚忘得一乾二淨,但甄夫人那樣詛咒神若的話語,卻像在她的心臟暗處埋下一根柔軟的刺。
表面上,母親似乎是因為與神若之母爭風吃醋落了下風,彼時愛子心切脫口而出,但神闌隱隱覺得,那是她故意說給自己聽的,其實她們母女倆之間的情分單薄得可憐。從小到大,她們這些女兒便不在夫人眼裡,甄夫人是個風流女子,丈夫死後不甘寂寞,常常四處尋歡,蜚聲海外。
就算對親生女兒阿闌,也是不冷不淡的,從小逼著她學這學那,除卻中間在青廬山莊空白的十年,她捱過母親不少的戒尺,甄夫人是個聰明美貌的女子,自己放蕩成性,卻對子女的要求極其嚴格,絕對不容許有任何流言蜚語的產生,因而後來神闌傳出絕愛咒被破那檔子事之後,母親更是變本加厲地恨著她,也恨著神若。
儘管知道,厭惡自己的母親是有違倫常的,但每當聽到這樣那樣的風言風語,說是甄夫人又跟哪個男人搞在一起了,看到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來,完全不顧自己為母的尊嚴與正宮夫人的尊位,與那些美貌面首成雙成對,更兼聽到她明裡暗裡對神若的怨毒宣洩,她就控制不住心裡的厭惡。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在往胸腔內那個狹窄的器皿傾倒濃稠黏膩的墨水,日積月累,來不及乾涸的便發臭了;已經乾涸的,便也淪為心壁上黑暗的瘡疤。
其實她一直不知道,在阿闌的心裡,天下間是沒有誰可以跟神若相提並論的。那個沒有他的世界,即使再繁華如碧落,再喧囂如市廛,對她而言也一定是個寂寞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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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雪公爵不在府中,神闌的小日子過得悠閒自在,唯一痛苦的是那個戀床的習慣老是改不了,換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便無法入睡了。再加上跟唐疏桐那個“妖物”重逢的打擊,使得神闌內心的傷疤一遍遍晾了出來,更是痛苦難耐,輾轉反側了大半夜,好不容易睡著了,卻又噩夢連連。
在那個夢境裡,總是反反覆覆出現神若的影子,他滿身傷痕,躺在一個沒有任何棺槨的墳墓裡,蒼白倦怠的容色,安靜得似乎已經死去。
許多面目可憎之人開始往墳墓裡剷土,塵土漫天飛揚,傾覆到他身上,漸漸整個人都快要被吞噬。
他右眼角那顆象徵著命途多舛的紅色淚痣,本應細小而柔弱的,頃刻間卻如同一個前世帶來的幽暗傷口,蜿蜒著流下一行血色淚痕,消失在如墨的鬢髮之間。
她不知道自己彼時身處何處,又是否已成為一縷無形無質的幽魂,但她能夠清晰地看到這一幕。
她忽然想起,那個站在桃花樹下的少年,永遠是那麼雲淡風輕的樣子,抑或在名溪湖畔,或者是寂靜的閣樓,總是帶給人一抹安靜自如、光華沉斂的氣息。他抬眼看人時,時常微笑著的眉眼,濃郁的紅色淚痣是他悲劇的符號,說話的語氣永遠淡如清風,似乎從來沒有因為什麼事而發過脾氣。
神闌使公主性子的時候,是誰也不認的,動不動擺臉子,摔瓷破盞是常有的事。但是,每當在盛怒之下看到神若的時候,只要對方一個不經意的眼神,她就會突然安靜下來,再也不敢胡作非為。
這就是神若秒殺的能力。
神若待人接物懶散,行事總是一副逸逸然的樣子,不喜歡擺譜,也不喜歡舞文弄墨,更不喜歡附庸風雅。然而,當神闌在母親的打壓下,不得不抱著奇形怪狀的樂譜沒日沒夜地加以練習時,神若會認真地坐在琴案旁摸索指法,一坐就是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