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水紅偏硃色蹙金琵琶裙。這顏色比正紅淺,比桃紅深,有點像硃紅漂淺了的胭脂色,出岫在雲府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瞧見。
可見雲錦莊為了研製這一顏色,花費了多少心思。
當衣裙上身、對鏡妝成時,出岫簡直不敢相信,這鏡中之人會是她自己。她從未穿過如此豔色的衣裙,素日裡更是不施粉黛,而今這一身紅豔,恍似另外一人了。
玥菀見自家主子一直對鏡發怔,立刻嬌笑道:“這才是傾城朱顏,夫人你自己都看呆了?”
出岫這才回過神來,莞爾笑道:“別貧了,去榮錦堂罷。”
“是。”玥菀攙著出岫走出知言軒,款款往榮錦堂而去。一路上丫鬟奴僕皆帶喜色,恭賀聲連連不絕。整座府邸雖不是張燈結綵,可眼風不經意掃見之處,也都繫了紅綢緞,彰顯著一種低調的喜慶氛圍。
榮錦堂內,太夫人正襟危坐於主廳之中,雲承、莊怡然各坐一側,等待出岫最後的告別。出岫看得出來,太夫人今日也是刻意梳妝過的,身著一襲銀紫色鳳尾圖案的絳綃服飾,梳得是繁複貴重的盤桓髻,雖沒有過多裝飾,卻顯得她整個人富貴莊重。
“母親……”出岫原是準備了千萬話語,然臨到這一刻,竟是一句也說不出來,喚出這一聲後,便唯有跪地叩首,以謝恩典。
太夫人今日顯得分外寬厚溫和,很是乾脆利落地問:“去過祠堂了嗎?”
“去過了。”出岫如實回道:“昨夜……已去和侯爺拜別。”
是的,她去過了,獨自一人。而有些話,唯有她和雲辭知曉,無需再讓旁人知道。
“好!去過就好。”太夫人眯著雙眼輕輕點頭:“什麼都不必對我說了,去跟承兒和怡然告別罷。”
話音落下,玥菀已扶著出岫款款起身。雲承和莊怡然也同時迎上前去,齊齊道:“恭喜母親。”
這四個字,倒是令出岫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回話,只得抿唇報以微笑。
雲承霽月風清、長身而立,誠摯地道:“沈叔叔等了您這麼多年,總算等到一個好結果了。”
莊怡然亦是附和:“我聽侯爺說,沈叔叔為人磊落,心胸開闊,對您也是一往情深。能有這段好姻緣,我們都替您歡喜,百年好合的話就不多說了,反倒顯得生分。”
兩個晚輩越是這麼說,出岫越是不知該如何接話。坦然接受他們的祝福,自己於心不安;若是他們不給予祝福,她則會更加難受。彷彿如何回話都是個錯。
所幸遲媽媽適時解了圍,從裡間抱出一個裝幀精美的包裹出來,遞給出岫道:“這是太夫人的一番心意,夫人收下罷。”
出岫立刻向太夫人及遲媽媽道謝,順勢將包裹接到手中,轉交給玥菀。只這一過手的瞬間,出岫覺得這包裹雖沉,卻是軟的,裡頭倒是像件衣裳。
正思索著,但見太夫人已開了口,道:“北地天寒,你從房州過去又值冬日,這件狐裘給你禦寒罷。”
太夫人說得輕描淡寫,好似是一件極微小的事情。可聽在出岫耳中,心頭卻猛然湧起萬千波瀾,淚水奪眶而出。
她強忍淚意舉目望去,只見太夫人、雲承、莊怡然、遲媽媽都在看著自己,面上皆是祝福的笑意。而這一幕,太過溫情,太過令人不捨……
剎那間,出岫腦海之中劃過一個念頭,瞬間佔據了她的全副心神。
“母親,我不嫁了行嗎?”出岫朝著太夫人再次下跪,漣漣淚水再也剋制不住,順著她的雙頰滾落,滴滴晶瑩一如滄海明珠。
這一次,太夫人親自起身將出岫扶起來,故作肅然地道:“說什麼玩笑話?天下人都曉得我謝描丹讓兒媳改嫁,你如今悔婚,莫說沈予不樂意,世人豈不也要看我的笑話?”
言罷招手對玥菀道:“快給她擦淚,妝都花了。”
玥菀手中抱著裝有狐裘的包裹,正打算找個地方放下,外頭竹影已經喚道:“夫人,吉時已到。”
幾人聽在耳中,都知道這是最後一別了。往後山高水遠,再見一面難上加難。尤其是太夫人年事已高,更是見一次、少一次。
出岫躊躇著不肯接話,反倒是太夫人蹙眉趕人:“快走快走,誤了吉時沒得晦氣!”
莊怡然也上前勸道:“威遠王的迎親使都已到了府門外,母親快去罷。咱們在北地有人有生意,往後再去看您便是了。”
幾乎是連勸帶推,莊怡然和遲媽媽一道將出岫送出榮錦堂外。
知言軒的一眾奴僕丫鬟排成一排,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