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翹斜眸看他,依言倒了水,用自己的杯子。水很涼,瞬間就在杯子外壁凝結上水汽,她把杯子遞過去,沾了冰水的手指順勢在他臉頰抹一下。段瓷的胃受不得涼,只啜了一小口,在嘴裡含著,被她沒有任何前兆的小動作嚇到,咕聲嚥了下去,不大高興地瞪視她。她只無辜地嘻嘻發笑,在徹底惹火他之前找話題轉移注意力。說的是白天楊霜來假釋出來找她抱怨的事,段瓷終於忍俊不禁,說那敗家子兒並非缺錢嚴重,不過是想惹老爺子注意,根本就是沒成年的行為。連翹輕笑:“可不就是小孩子,用這種對偏激的方法。”慶幸楊霜送的首飾她都沒戴,回頭拿給他補賬。段瓷搖頭:“他送出來的東西哪拉得下面子收回去。”連翹本來也沒打算還到他手上,只怕就算硬塞給他,他也是轉個身送別人。
段瓷低頭在電話本里翻翻找找,調出一個號碼讓她記下:“你直接聯絡琳娜交給她擺回櫃檯吧。”琳娜是楊家北京店的店面經理,筋疲力盡地為楊霜隱藏罪行。段瓷說:“這姑娘是真不錯,沒她掩著,刷子爹一怒之下搞不好要白髮人送黑髮人。”他笑的時候,兩頰各現一個長型酒窩,混淆了年齡,非常孩子氣。
說的話倒也孩子似地沒顧忌。
連翹常會想,這樣一張嘴巴,怎麼在商場跟人談合作,還不得四處豎敵。偏他這資深媒體人的交椅坐得甚為穩當。得承他儘管說法極端,主題卻是表現得淋漓盡致。大概做得好的人,多有刻薄的惡習。
段瓷是典型的激進派,做法類似得志少年,看似冒失卻每每成功,給人造成一種運氣好的印象。但十年如一日的好運氣,也真是常人難修煉的道行。事實是他腦子活,關於行業動向的掌握足夠精準,有些東西別人沒想到,他已經做出來了。經他翻新的新尚居傳媒,連珠炮般策劃了若干產品,至今仍是同行競相效仿的營利模式。
任何種類的市場上,利潤永遠是最沒有爭議的實驗報告,直接有效地證明了實力的存在,也將公司置於風投者貪婪的觸角範圍內。從種子期天使投資的冒頭,到破解被併購的危機,直至PE的關注,段瓷的身價最終同新尚居股價一起水漲船高。
至於那些逆向操作的造勢手段——媒體圈似乎已經習慣了集體接受他的洗腦。
連翹所知自己公司的專案推廣計劃,向來交由新尚居全盤打理,兩家老闆業務上往來甚頻,話題自然不僅侷限於業務本身。安紹嚴曾評價說段十一是個很有想法的人,據說在大多開發商忙於在住宅市場裡掘金時,段瓷就常建議他做點“高階玩意兒”。一番謹慎考察,恆迅將大筆資金砸進持有型商業物業領域,幾乎同時,土地緊縮,銀根吃緊,政府調控指向住宅開發,幾紙限令使得火爆多時的房地產業瞬間陷於茫然局面。先知者如安紹嚴,因先出一招,化被動退市為主動轉型,未被秋風掃。
相應的,其它媒體還在地產怪異現象上大做文章,新尚居已從容不迫地將若干大型商業專案的整體品推任務輕鬆接下。說起來單是北京的幾個大型國企,已經足夠新尚居吃到消化不良,但段瓷仍在令人提心吊膽地折騰著。
連翹沒問他來這附近追什麼專案。想到段瓷平日裡拿工作當消遣的,今天到了這麼久都沒提及,想必還未摸入門道,並不想多說。就見他接了條簡訊,讀完之後笑著回覆,頰上兩個深深的酒窩又現,她看得微微出神。表情卻被他餘光捕捉,手上動作稍停:“累了嗎?”
她打個呵欠,目光呆滯地掩著嘴巴:“還好。今天統計考勤眼睛有點兒花。”
段瓷心疼地拍拍她的腿:“洗個澡早點兒休息。”起身拿了茶几上一副無框眼鏡架上鼻樑,又摘下來,眯眼看看透明鏡片上的細小灰塵,對著吹了吹,隨口提議:“要不換個輕鬆點兒的工作給你?”
連翹微愕,仰頭望過去,卻在撞進他眼睛前遇到兩弧濃密睫毛,想看到的訊息都掩在了睫毛下面,饒是再費力也讀不出來。又是一聲短促的資訊提示音,段瓷忙不迭戴上眼鏡低頭檢視。她垂眸把玩指甲,猜測道:“欣萌?”
他專注於看資訊,無意識地應她一聲,片刻後似才反應過來她的問話:“嗯?不是。”也沒多交待。不過滿臉的笑意昭示著愉快的心情,聲線也有抑制不住的得意,收起手機繼續之前的話題:“實在太累就去我那兒,行政部供了不少花瓶不差你一個。”
明明是好意,也虧他能說得這麼難聽,她扭過臉冷哼:“新尚居的股民可不盼段十一勞心這種瑣事。”
他聞言大樂,卻與準備惡作劇的孩子笑臉一致。連翹盯著那努力控制上揚的嘴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