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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滿了一片一片的小樹林,有的樹還是當年他們在清明節栽下的。山頂上是烈士陵園,埋葬著一百多名解放這座縣城犧牲了的戰士。那已經有些斑駁的石碑告訴人們,從那時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十多個年頭。

這是縣城風景最優美的地方。一般的市民興趣都在劇院和體育場上。經常來這裡的大部分是中學教師、醫院裡的大夫這樣一些本城的知識。山崗很大,沒幾個人來,顯得幽靜極了。高加林坐在一棵大槐樹下。透過樹林子的縫隙,可以看見縣城的全貌。一切都和三年前他離開時差不多,只是街面上新添了幾座三四層的樓房,顯得“洋”了一些。縣河上新架起了一座宏偉的大橋,一頭連起河對面幾個公社通向縣城的大路,另一頭直接伸到縣體育場的大門上。

西邊的太陽正在下沉,落日的紅暈抹下一片瓦藍色的建築物上。城市在這一刻給人一種異常輝煌的景象。城外黃土高原無邊無際的山嶺,像起伏不平的浪濤,湧向了遙遠的地平線……當星星點點的燈火在城裡亮起來的時候,高加林才站起來,下了東崗。一路上,他忍不住狂熱地張開雙臂,面對燈火閃閃的縣城,嘴裡喃喃地說:“我再也不能離開你了……”

縣城南面的一場暴風驟雨,給高加林提供了第一次工作的機會。暴雨是早晨開始下的。城裡雨也不小,但根據電話彙報,雨最大的地方是南馬河公社。那時好幾個村莊都被洪水淹沒。初步統計,有三十多個人被洪水沖走,至今沒有一點蹤影;窯洞和房屋被水沖垮,許多人無家可歸;全公社已經展開緊張的救災活動……為了及時報道救災情況,正在患感冒的景若虹決定當天親自去南馬河公社。高加林堅決不讓老景去;因為雨仍然在下著,老景感冒很重,淋雨根本不行。

加林硬不讓老景去,而要求老景讓他去。他對老景說,他第一次出去搞工作,這正是一個老驗,就是稿子寫不好,他也可以把材料收集回來讓老景寫。景若虹只好同意了。

高加林沒騎腳踏車,因為聽說南馬河的大部分路都被沖壞了。他穿了一件公用雨衣,褲子挽在半腿把上,冒雨向南馬河公社趕去。他一路上熱血沸騰。他性格中有一種冒險精神——也可以說是英雄主義品格。這種精神在無聊的鬥毆中顯示是可悲的,但遇到這樣的情況,卻顯得很可貴了。

他在這種時候,精力充沛,精神集中,動作靈敏,思路清晰,一剎那間需要犧牲什麼,他就會獻出什麼!

他是黃昏前出發的,出城沒走幾里路,天就黑了。

雨在頭上澆蓋著,天黑得伸出手看不見巴掌。他儘管路不熟,但仍然幾乎是小跑著向南馬河走。嗓門肯渴得像要燒著水,他就隨便伏在路的水邊坑裡喝上幾口。腳不知什麼時候碰破了,連骨頭都感到生疼。但所有這一切反而增加了他的愉快心情——這決不是誇大的說法!真的,高加林此刻感動他真正像個新聞記者了。他儘管一天記者也沒當,但深刻理解這個行業的光榮就在於它所要求的無畏的獻身精神。他看過一些資料,知道在激烈的戰場上,許多記者都是和突擊隊員一起衝鋒——就在剛攻克的陣地上發出電訊稿。多美!

高加林是縣上第一個到達南馬河公社的幹部。縣委副書記率領的救災隊伍比他遲到了整整五個鐘頭——已經臨近天明瞭。加林到南馬河時,公社幹部誰也不認識他。他自己給他們介紹說,他是縣上新任通訊幹事,趕來採訪報道救災情況的。大家一看這個二十剛出頭的青年人渾身糊成個泥圪塔,腳上還流著血,立刻深受感動,趕忙給他做飯吃。公社幹部們也是剛從災情最重的一個大隊回來,吃完飯,準備又起身到另一些大隊去。他們一個個也都是渾身透溼,臉被泥糊得只露兩隻眼睛。公社書記劉玉海渾身負了七處傷,都用紗布纏著,簡直就像剛從打仗的火線上下來一般。

他們硬讓加林換身衣服,把腳包紮一下,然後由公社文書在家向他彙報情況,其餘的人又都出發出做救災工作了。

加林堅決不依,硬要跟大家一塊去。他只從提包裡拿出塑膠袋包的筆記本和鋼筆,就強行跟著他們出發了。公社文書開玩笑說,他要先給縣上的通訊幹事寫一篇報道,表揚他的這種工作精神。半路上,這支滿身泥巴的隊伍分成了幾組,分別到幾個大隊去檢視情況,組織救災。

高加林和文書小馬跟書記劉玉海到寺佛大隊去。一路上,他們誰也看不見誰,摸索著相跟前進。河道里山洪的咆哮聲震耳欲聾,雨仍然瓢潑似地傾瀉著。公社文書一邊跌跌爬爬,一邊給他談全公社已知的受災情況和公社的救災措施。高加林在心裡記錄著。書記劉玉海一聲不吭,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