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中的女兒哭了,哭的累了,累得睡了,睡醒了又哭。林天鴻一無所覺。終於跑不動了,淚流乾了,嗓子喊啞了,他痴痴呆呆地長跪在了事發的大堤上。
人都去了,燃燒的餘燼也蕩然無存了,水天一色變得空洞無限,偶爾一船駛過,激盪起綺麗的金波。船伕、艄公們喊起了響亮的號子,唱起了歡快的歌。一切如舊,似乎什麼意外都沒發生過。死了的人已經死了,活著的人還要活著,生活終歸還要繼續。
夕陽如血,晚霞染紅了半邊的天空。夕陽的壯觀和晚霞的精彩預示著明日的晴朗,明天又將是個好天氣,晴朗的好天氣總是會讓人心情愉快。然而,人不團圓家破碎的明天將會是什麼樣呢?那將是陰暗勝過烏雲密佈,寒冷勝過冰雪嚴冬,是無論如何也令人愉快不起來的。
我已經沒有了我的如月!沒有了如月的生活該如何繼續?沒有了如月,活著還有何意義?林天鴻吻著女兒稚嫩的小臉蛋兒,心中茫然沒有著落。
或許晚風帶來的寒意、或許飢餓的侵襲、或許鬍鬚的扎刺、更或許是嬰兒想念起了孃親,小小的女嬰大聲啼哭不止。
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傍晚是人回家鳥歸巢的時候了。孩子更需要家的溫暖,不管什麼原因,都不能讓稚嫩的生命承受曠野的風冷孤寂。該回家了,我可憐的女兒!林天鴻蹣跚邁步,抱著女兒跌跌撞撞地回到和妻子共同建造的家。
推開柴門,一切熟悉、親切的景象映入眼簾,這個空間比天堂還要溫暖,這是愛的家園;推開屋門,一股更為熟悉的、親切的、深印腦海至死難忘的味道撲面而來,這味道比最醇厚的美酒還要醉人、比最美麗的鮮花還要芬芳,這是愛的味道。林天鴻貪婪地感受這空間的美好,深吸鼻息享受這燻然的味道。景象依舊,氣息依然,然而,這終歸不再完美!他又長淚奔流,涕為之下。
在女兒的啼哭聲中,林天鴻點燃了去年拜堂時所用的那兩段紅燭,把那張儲存的依然色彩鮮豔的‘和為貴’剪紙放到桌上,展平,輕輕撫摸。火焰跳動,精神抖擻、飽滿,‘和為貴’熠熠生輝。那晚的景象出現在了燭光火影裡:妻子嬌羞滿面,甜美微笑,俏皮地說:“······貼你額頭上吧!那不是有空兒嘛!怎麼轉來轉去的?這不叫‘蓮年有魚’,這是荷花和桂魚,叫作‘和為貴’。”;“哦!是嗎?倒也貼切!不過,不能貼這兒,這兒要留著貼個大‘喜’字呢!”······
林天鴻回憶著成親那晚二人的言談笑語,悲痛的心泛起溫馨的甜蜜,紅腫的雙眼現出溫柔的笑意,那些在極短的時間裡堆積成的細密皺紋舒展開來。
“啪”一聲燭花爆裂。光影裡的妻子像是被女兒的哭聲驚擾了似的,嘶啞地喊道:“照顧好我們的女兒!”
林天鴻心神一震,被殘酷地拉回了現實。他像是在運河憋氣潛水猛地鑽出來時那樣深深地吸氣,又熱淚盈眶了。
時間不會回流,結局已經無法逆轉,即便事件能夠再重演,他也不敢確定能改變結局。妻子已經去了,永遠也回不來了,可還有女兒,女兒是妻子生命的延續,我要照顧好女兒。
我可憐的妻子!我可憐的女兒!林天鴻緬懷著妻子,安撫著女兒,安慰並鼓勵著自己打起精神為女兒煮粥。
他這才注意到小小的飯桌上還整齊擺放著妻子準備好的午飯。碗筷齊整,飯菜未動,雖已冷,溫情還在,雖無人,舉止猶在眼前。悲痛又襲來了,他抬頭、低頭、眨眼,張大了嘴嗚咽搖頭。
他不忍打亂飯桌上的佈局,只端起了自己貫用的那隻碗。走到灶前,把凝結的冷粥倒回鍋裡,加了少許清水,點火,添柴草,吹風助燃。這是往日夫妻二人同做的動作,說說笑笑何等的溫馨甜蜜?而此時一人單獨來完成時,卻是多麼的沒落淒涼。他潸然淚下,卻故作溫笑,說道:“來,如月,咱們一起為女兒煮粥。”這只是自欺欺人的自我慰藉,此刻他形單影孤。
不!此刻他還有一個在床上啼哭的小小女兒。他不是孤身一人,他初為人父,已經有了自己和妻子的女兒。噢!天幸如此!所以,他不能就此消沉,不能就此崩潰。雖未來得及親口答應妻子,但他絕對要好好撫養女兒的。女兒是他和妻子愛的凝聚,妻子雖已不在人世,但愛還要延續,永遠,永遠!他要儘快為女兒煮好一碗粥。
鍋開了,粥沸了又滾,熬至爛熟。林天鴻盛了半碗粥糊放到桌上,一手抱著女兒,一手用湯匙來舀粥,吹涼,放到唇邊試過冷熱,然後輕輕送到女兒小巧粉嫩的嘴邊。雖是初盡溫慈,他倒像是爛熟於心似的,施為的恰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