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干那樣的破夏利車目前已經可以開到近處了。據說一些販馬的人也發現了“旭日干車轍”,偶爾也會光顧。過了河灣,倒是沒有看出與當年離家時有任何區別。空氣依然親切,草地的清香會隨著風一陣一陣地鑽進鼻孔。烏蘭沒有想到的是,老遠竟然看到呼楞獨自朝自己衝來,伴著不停的鳴叫。她邊喊邊放開腳步迎向呼楞:“呼楞!咴──!呼楞!”
呼楞衝到烏蘭身邊,搖著頭蹭烏蘭的臉。烏蘭拍著呼楞的頭,親吻著:“呼楞,你咋自己跑出來啦?不聽爺爺的話!”
呼楞抬頭嘶鳴一聲,抬起前蹄。烏蘭拉住韁繩:“行啦行啦,聽話。”
烏蘭背好挎包一轉身上了馬。呼楞激動地連跳帶叫,竟然跑錯方向衝進河灣,驚起的灰鷺鳴叫著飛向夕陽。烏蘭急忙帶回韁繩:“咴!這是往哪去呀?!回去,唒!唒。”
傍晚的雲像一朵一朵的黃金蓮倒掛在地平線上方。呼楞馱著烏蘭,朝著天邊的雲朵,奔向蒙古包。轉眼已經奔到哈森家前面洗羊的河道。烏蘭由著呼楞徹底撒開了歡兒,衝進正在洗羊的河水裡,踩踏起高高的水花兒,羊四散而逃。哈森的兄弟們跳到一邊:“哦──呦,烏蘭姐!還知道回來?不想我們嗎?”
烏蘭這才帶住呼楞:“哾!想你們幹啥?還要我洗你們的髒袍子?”
烏蘭把呼楞帶上岸。小弟弟哈斯烏拉搶先說:“姐,成了大明星,袍子不給洗啦?快下來。”
弟們上了岸湊上前。哈斯巴根咧著嘴嬉皮笑臉道:“咴,坐小汽車的屁股咋跑到馬上的?啊?”
兄弟們應和著:“是呀,哈哈哈哈……”
烏蘭勒住呼楞:“哈斯巴根,你少給我廢話。哾哾,呼楞,聽話,哾!”
哈森上前接過呼楞的韁繩。烏蘭在馬上朝哈森喊著:“哈斯巴根還和我貧嘴,你給我收拾他。”
哈斯巴根一點兒都不示弱:“你都不回來,我哥連你的腰都抱不著,咋給你撐?”
烏蘭一抬腿跳下馬,衝上前打算抓住哈斯巴根。哈斯巴根扭頭跑進水裡。烏蘭邊追趕他邊撩水潑灑逃跑的哈斯巴根:“沒有他我一樣收拾你。”烏蘭叫喊著。哈斯巴根一邁步跑上對岸,回身插著腰示威:“收拾我?拿啥?辮子嗎?”
哈森牽著呼楞笑了:“別鬧了。”
烏蘭邊隨手幫助大家集攏著羊群,邊側眼盯著哈斯巴根:“我先不理你,有本事你就在對岸玩兒,別回來了!”她轉回頭看著哈森,“爺爺呢?”
哈森抬眼望去,用目光示意爺爺的方向。
額爾德木圖爺爺站在蒙古包門前張望著。
烏蘭滿身溼漉漉的,邊擰乾辮子上的水邊跑上前,哈斯巴根提著烏蘭的挎包,哈森牽著呼楞跟在後面。離爺爺一步之外,烏蘭停下腳步凝視著爺爺。
晚風吹動著爺爺零亂的頭髮,那雙充滿血絲的眼睛仔細端詳著孫女,那目光似乎穿過烏蘭的瞳孔,看到她身後更遠的地方。爺爺慢慢抬起雙手。烏蘭眼裡噙著淚花,眼睛裡的爺爺慢慢模糊了。她在拼命數著爺爺臉上的皺紋,腦海裡在比對著兩年前爺爺的臉,不知道哪一條深深的紋路是原來的。僅僅兩年,爺爺看上去卻像老了十歲。烏蘭放下挽起的袖子,上前跪倒在地抱著爺爺的腿:“爺爺!”
爺爺慢慢弓下身,扶起烏蘭:“起來,我的孩子。”
爺爺抱住烏蘭親吻她的額頭,烏蘭一頭扎到爺爺的胸口。爺爺佈滿花白鬍子的下巴落在烏蘭的頭頂上。此刻,烏蘭的淚水浸溼了爺爺胸前的袍襟和釦子,混和著那沉積多年的袍子味道,湧入烏蘭的鼻腔深入她的心底。這個胸口,烏蘭從很小的時候就趴在那兒,每當爺爺唱起渾厚的呼麥,這個胸口都震得小烏蘭耳膜發癢並陶醉其中。如今,這個胸口上能夠聽到的脈搏,似乎微弱了許多,但跳得依然平靜、紮實和親切。
烏蘭怎麼也不願抬起頭,像一隻寒冷的小羊在取暖。她的話語中帶著按耐不住的傷感:“爺爺,幹啥要去呼日郭勒金那邊?您還沒有老到撂下我不管不要我的時候呢,我不讓您走,不是說好了?您還要讓我做呼麥的傳人嗎?往後哪兒都不去了,我就在這兒陪您。”烏蘭的淚水再次湧出,幾乎浸透了爺爺的心。
爺爺硬是掰著烏蘭的雙肩,把她的臉擺在眼前:“孩子,瘦了。沒有乃林河水燒的奶茶,馬駒子的骨頭都露出來啦,可憐呀!我的孩子!”
“爺爺──”烏蘭拼命把臉緊貼在爺爺那縱橫著風霜的臉上。
草原傍晚的風在今天顯得格外的涼。爺爺咳嗽著慢慢推開烏蘭,用手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