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情景從腦子裡驅趕出去,細細回味他這番話,不由微微笑了,因她跟顧曦鈞坦白手刃黑衣人之時,也用了這種移換時空的策略。
這種策略很微妙,說得句句屬實,卻因換了動詞發生的先後順序而完全成了另外一番意思。
姚長雍這身氣派,大家便曉得是出自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在他們印象當中,富人家的公子多與紈絝是孿生兄弟。姚長雍卻很有教養,這麼小的少年在沒有家人陪伴的情況下,親自來參加揭碑儀式,親自給黃太太上香,最重要的是,他能親自坐在這簡陋的居室裡,與生活在窮鄉僻壤的他們同桌而食,這讓大家對姚長雍改觀。
大家七嘴八舌地打聽姚長雍的家世,姚長雍只說家在梁州,父親多年前去世了,其他的一概打太極。眾人聞言,對他的印象又好了一些,本來還借席氏之事怨責他卻實為仇富的人一聽,人家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大老遠從梁州跑到兗州就是為了來報恩的,反而讚揚起他來。
姚長雍淡淡而笑,喝了幾杯酒身子微微搖晃。村人見他不勝酒力,況且這樣金玉一般的人被灌醉了,他們總覺得有種褻瀆的感覺,便放過了他。
金穗在開席的時候,說了些道謝的話,便早已回到後院了。
因黃家在生計上有了轉機,黃老爹又讓山嵐找了泥瓦匠把原來扒掉的院牆砌了回來。秦四郎在這節骨眼上自然不會多嘴,便預設了黃家的行為。
所以,金穗直接從前院穿行回到了後院。
媳婦們都知曉她身體不好,都不去煩她,金穗難得清閒,用了一碗加了阿膠的雜糧粥,便獨自一人靜靜地聽著前院的熱鬧發呆。
不知放空的腦子裡神遊到哪兒去時,花大娘叫道:金穗,你空著沒?來給我揪把帕子吧!
金穗忙掀了簾子出來,見秦大郎扶著有些虛軟的姚長雍跑到後院來了。
她愣怔住了。
哎,金穗,你爺爺走不開,姚少爺喝醉了,讓扶到他屋裡歇一歇。我這兒灶房裡還有事兒呢,你要能動得了,便揪把涼帕子來,給他擦擦汗。
花大娘一腦門的油煙,恨不得把姚長雍放下就走,偏偏面對這樣賞心悅目的少年,她沒法兒使出自己的粗魯勁兒。
金穗猶豫了下,大概花大娘覺得她就一鄉下的小丫頭,給姚長雍做丫頭都不夠格的,加上她在大人眼裡總歸是個孩子,所以沒那麼多避諱吧。
其實,金穗不太想面對姚長雍的。
她答應了一聲,忙去擰了一條帕子過來,想想不對,換了熱水再擰帕子,遞給花大娘。
花大娘沒接,讓秦大郎將姚長雍平躺放下,她扭捏著道:金穗啊,你手乾淨,我滿手都是油,怕把人家姚少爺的臉越擦越髒,你來給他擦擦。
秦大郎瞧瞧自己的手,因他剛從酒桌上下來,手上也是有油汙的,他狠狠白了一眼花大娘。
花大娘當做沒看到,小心地望著姚長雍。
金穗想笑,拼命忍住了,仔細擦掉姚長雍臉上的汗水,把薄薄的被子扯了一角蓋到他腹部上。
花大娘,秦大伯,你們先去忙,敢嫂子使珍眉去村西頭的十伯孃家找蒜去了,一會兒她回來,我讓她看著姚少爺。金穗退開大炕三步遠,回身對花大娘說道。
花大娘微有奇怪,低頭瞧了兩眼金穗,但見金穗笑眯眯的,她一下子醒悟過來,這小姑娘長大了,知曉男女有別了。
她有些訕訕的,忙推了秦大郎一把,輕聲嚷道:你杵這兒發啥呆呢?快去前頭瞧瞧,給黃老漢擋幾杯酒才是正經。哎,金……黃家丫頭,別忘了讓珍眉給姚少爺端杯茶醒醒酒。
金穗低聲應著,跟她走了出來,到了門口,喚住了秦大郎,笑道:秦大伯,煩勞你瞧見姚少爺的長隨跟他說一聲,只怕他們這樣的人家規矩大,我們照顧不周到。
這話說的是,他爹,我記得姚少爺身邊一直跟著一個長得挺清秀的小孩子,你叫他來。花大娘用吩咐的語氣跟秦大郎說道,聽見灶下有人叫她,雙手在圍裙上一擦,急急地走開。
金穗朝秦大郎笑了笑,沒有回房,而是去了旁邊的松樹下和兩個村裡的小姑娘一起納涼剝豆子。
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她可沒忘記席氏是怎麼死的,與其將來被人說嘴,還不如自己注意著些,莫給人留了話柄。
秦大郎約摸喝了幾杯酒有些上頭,低聲咕噥一句:咋那多講究哪?仍是叫了那個叫巫秀的少年進來照顧姚長雍。
恰好這時候珍眉回來,金穗叫住她,讓她幫忙給巫秀端個茶遞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