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嬋笑她:“姑娘這些日子可夠懶散的,我都快看不下去了。”金穗居家時衣裳以便利為主,不愛廣袖長袍。只別一根簪子挽住髮髻,別的首飾一律不戴,化妝也懶懶的,只抹潤膚的膏子,胭脂水粉的也不愛。月嬋擔心金穗裝了一年的小子,恐她改了性子,哪個姑娘不愛俏?這才明白金穗不化妝是因著沒人看。
金穗掂掂脖子裡的長命金鑲玉鎖,真金真玉的玩意,沉甸甸的壓手。眨眨眼笑道:“我正長個子呢,見天兒的這麼壓著脖子腦袋,還怎麼長得高?你瞧瞧多是男孩子比女孩子個子要高一些,為什麼?還不是因為女孩子戴的首飾多麼?再者,我正年輕水嫩的時候,塗脂抹粉的,白讓人笑話我老氣。且那些胭脂水粉裡摻了鉛粉,越抹面板越差。我常說不如自己做來的好,待老了才曉得我說的真呢。”
金穗還有別的憂慮,女人戴那麼多首飾,見人行禮還禮,站立時束手恭立,很多年紀大些的婦人,尤其是婢僕,早早地駝背了。她聯想到自己弓腰駝背的模樣,心裡就磣的慌。
這是這麼多天來,月嬋第一回聽見金穗說長句,她眸中一亮,笑道:“我聽著姑娘說的歪理倒還真有些道理。怪道那些用慣買來的脂粉的婦人,臉上的粉越撲越厚。”
金穗撲哧一聲笑了。
曉煙就順著介面道:“最可笑的是,有些婦人撲的粉厚,遇到這樣大的日頭,流了滿頭滿臉的汗,弄個大花臉,那才好看呢!”
“真有你的,這樣的話也隨便取笑,逮著誰應了景,有你好看的。”月嬋戳了戳曉煙的額頭。
曉煙不說還沒事,她一說,金穗覺得遍體生熱,手中的素錦扇不覺搖快了些,口中唸叨著:“早前不覺得,今兒才覺著路遠。”
月嬋看了眼金穗,手中的扇子自覺地給金穗扇風。
金穗為轉移注意力,和月嬋說話:“月嬋姐姐,我七歲來的錦官城,到今年十二歲,前後五年,當初家裡買的小丫頭、小子們,該是長成大丫頭、男子漢了吧?”
月嬋一聽這話,便知金穗要說什麼,道:“是呢,我們屋裡的不用說,三個大的還能用個兩三年,小丫頭們卻該著緊往上提了,得用的、不得用的早早挑好了調/教著。嬸子、嫂子們家裡還有幾個大些的姑娘,也等著姑娘和老太爺的恩典,外院的不說別人,老太爺眼跟前的山嵐年紀也不小了。”
說著,月嬋掰著手指頭把內院外院適婚的男孩女孩數一遍。
金穗略略一數,有十來個人到了婚齡,好在是女孩子多一些。她知曉有些人家為了省事,直接讓適婚的姑娘小子們背對背排排站,轉過頭,對面的是誰,便嫁誰娶誰,根本不把僕人當人看。其實想想也沒什麼,這個時代大多數的男女還不是在拜堂揭喜帕的那一刻,才知自己的妻子或丈夫長了一張什麼臉麼?
但凡她能操一份心,便不省這個心,以後僕人的日子才能更順心,她用起人來才能更得心。
想了一通後,金穗道:“別人還罷了,曉煙我可是要多留兩年。”
曉煙羞答答緊張的神色立馬煥發出光彩:“姑娘,你真好,我一輩子不嫁人,只守著姑娘。”
月嬋稍微琢磨,心裡咯噔一聲,這話是不留八寶和木蘭了。
“我可沒說不讓你嫁人,”金穗用素錦扇輕拍曉煙的腦袋,斜斜地瞟了她一眼,彎起嘴角看向窗外道,“大姑娘可留不得,留來留去留成仇,真不讓嫁,你將來後悔時可不得恨我?我說多留你兩年,是瞧著你沒個大丫鬟樣子,蹦蹦跳跳的,沒正形,還是個猴樣兒,放你出去不是丟姑娘我的臉?所以啊,還得勞動月嬋姐姐好好管教你兩年。”
月嬋捂嘴偷笑:“姑娘這話才是正理。”
曉煙臉頰紅上添紅,一路紅到耳朵根上,羞惱道:“姑娘越發會埋汰人了。”
主僕三人笑鬧著便到了姚府,金穗下了馬車,沿著樹蔭走,正好乘涼,半路上遇到瑪瑙來接。
瑪瑙一張臉曬得通紅:“黃姑娘可來了,老太太打發奴婢一趟趟過來瞅,好容易給盼來了,黃姑娘可是救了奴婢的命了。”
“累著瑪瑙姐姐了,沒料到今兒日頭這麼毒,才到巳時,拉車的馬兒便倦怠了。”金穗示意月嬋遞張帕子給瑪瑙。
月嬋方遞了過去,前頭過來一人,路上的丫鬟們紛紛低頭行禮,金穗迎上去亦行禮:“三太太萬福。”
抬眸一瞧,富態的三太太滿腦袋插著金簪金釵子,明晃晃地閃瞎人眼,她熱出一腦門汗,汗水豆大地往外蹦,臉上跟調色盤似的,眉線、眼線、眼影、腮紅、脂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