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見珍眉一路跑進來,埋在她被子裡哭,翠眉站在門邊面含舒心的微笑。
金穗安慰幾句,覺得心中煩悶鬱氣說話間吐出去不少:“沒事兒了,沒事兒了,欺負我們的娃兒們小雨點不是都打倒在地上了嗎?”
珍眉好容易止了啼哭,胡亂抹兩把眼淚,剛要開口,嘴一癟又哭了,邊說邊打嗝:“我以後要長得壯壯的,不讓任何人欺負姑娘,誰要敢欺負你,我一定打得他滿地找牙!”
說罷,瞪圓了眼睛,紅通通的眼睛隱隱透出幾分潑辣來,雙拳緊緊握著,雙目炯炯地凝望著金穗,一副要金穗立時出言相信的樣子。
金穗纖細的手從被子裡伸出來拉住她,輕聲慢語道:“我相信你。好珍眉,快擦擦眼淚,不然待會兒吹了冷風仔細皸了臉。”
珍眉這才破泣為笑,全身的緊張放鬆下來,又忙把金穗的手腕子放進被子裡去,轉頭對黃老爹乖巧地說道:“老太爺,明兒的我不去城裡了,我要留下陪著姑娘。那些小娃兒們再來欺負姑娘,看我不拿棒槌攆得他們哭爹叫娘!”說著,想起前事眼裡又泛起淚光。
金穗就露出無奈的笑,只心底滿滿地湧動著感動。
她的記憶裡,珍眉剛來黃家的時候性子也是很活潑,若是不活潑,席氏也不會買珍眉來給她做伴。只是席氏規矩大,見珍眉出門幾次總是免不了與其他孩子有摩擦,便漸漸地不許她出去,慢慢把珍眉的性子拘束住了。
直到席氏去世後,黃秀才精神短,有時候恍恍惚惚的,說不準什麼時候發脾氣,說不準會對誰發脾氣,把精力轉移到金穗身上,時時看得她緊,對珍眉反而不怎麼上心。翠眉為避免珍眉受到責罵礙著黃秀才的眼,時時讓珍眉出門試著與其他孩子玩耍,慢慢的,珍眉的本性又回來了。
真應了那句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就這麼著,想到了黃秀才。金穗在腦子裡勾勒出他的輪廓,小金穗對這一年來的黃秀才最時常有的感覺便是害怕,尤其害怕他的眼睛,頹廢,乖戾,懊喪,自我譴責,總是試圖在小金穗身上找到她孃的影子——金穗與印象中那個已有些模糊的影子有八成相似。
有時候小金穗練字中突然抬起頭來,會發現黃秀才滿眼含淚,她怯懦地叫一聲“爹爹”,黃秀才的眼淚就如洪水洩閘,他自己卻無所覺,只一味盯著她看。
這種盯視常常讓小金穗無所適從,驚慌害怕,又因著是自己的爹爹不敢告訴別人……
“你有這份心就好了。”黃老爹一句話把金穗從記憶里拉了回來。
他對珍眉甚是憐惜,雖氣她不知輕重,將金穗帶了出去,但後來珍眉護著金穗沒受傷,她自己反而滿身是傷,又讓他起了憐惜之心。她畢竟還是個與金穗差不多的孩子啊!
黃老爹一聲嘆息。
翠眉望見黃老爹眼中的憐惜,忙給珍眉使個眼色,兩人雙雙跪在黃老爹面前,齊聲認錯:“老太爺,今兒的是我不對,讓姑娘受累了。”
金穗心底一震,這還是她第一回見到翠眉和珍眉下跪,始才感覺到奴僕的卑微。便微微嘆口氣,即使在農家,奴僕始終是奴僕,與前世的保姆畢竟不同。
黃老爹沒有立時讓她們起身,他可憐這兩個沒有爹孃的孩子,可天底下可憐的人多了,他到如今這個地步只能顧著金穗,金穗就是他的命,沒有像別人期待的那般立時發賣了她們就已是仁至義盡,她們要是再有別的想頭,他也不能眼看金穗毀在她們手上不是?
便停頓了下,直到兩人臉上浮起忐忑方開口道:“今兒的事兒,你們的確不對。翠眉雖是有事兒才出去,可走之前得安排好家裡的事兒才好,結果卻讓珍眉鑽了空子。再說,事有輕重緩急,這兩天兒正是著緊的時候,你咋能讓你們姑娘和珍眉單獨留在家裡?而珍眉就太不知輕重了,啥事兒該告訴你們姑娘,啥事兒不該告訴,你連個分寸都沒有,還瞎胡鬧帶著你們姑娘沒有大人看護就出去了,萬一今兒的來了柺子混在人群裡,你可不是害了你們姑娘嗎?”
翠眉羞愧地低下頭,她這些天的確是浮躁了,做事恍惚,不然那一回也不得讓花大娘鑽了空子,今兒卻是心情雀躍過了頭。便默默地垂下腦袋聽訓,黃老爹把話轉到珍眉那裡時,她又懊惱地想,不知明天去城裡還能不能成行?
珍眉小身板顫了顫,哭道:“老太爺,我再也不敢了!明兒的我不去城裡了,我要守著姑娘才好!”
“都這樣兒了,你還想去?自是不能再去的,我罰你明兒的一整天不許出院門,你的性子太野,得磨磨。”黃老爹又好氣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