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點很是害怕金穗和珍眉告狀,因此極為心虛,對金穗更是言聽計從,聞言便讓人放了小女孩,拉著她的脖子往後仰,小女孩哭得越發委屈了,只是恨恨地凝望著金穗的眼轉而恨恨地瞪著小雨點,口中咒罵不斷,全是從她孃親和爹爹那裡學來的國罵。
小雨點氣得差點一個大耳刮子扇過去,只是不想沒出息地打個小女孩才沒動手,緊接著忙威脅小孩們不準說出打架的事,還哀求吃了苦頭的金穗和珍眉不要告狀。
金穗又是傷心,又是受驚,又是動氣,身上出了一身冷汗,此刻被冷風一吹,就覺得有些頭重腳輕,小身子也有些不穩,便隨口答應了小雨點。珍眉自顧不暇,一時沒發覺金穗的異常。
走到門口時,金穗要去叫小雨滴開門,這才發現小雨滴不知什麼時候跑不見了。
小雨滴看到金穗和珍眉兩個捱打,又不見哥哥幫忙,早哭著抹鼻子跑到西頭堰塘邊上給黃老爹和他爺爺奶奶告狀去了。
黃老爹此時將將上岸,才穿好棉鞋,放下挽起的衣袖褲子,聽了小雨滴的話嚇得也不管稱藕的事兒,忙忙地跑回來。
其他聽說自家孩子闖禍的家長們被點名也都往黃家跑,尤其是聽到小雨滴轉播什麼“狐狸精”“小狐狸精”“狐狸尾巴”的,一個個不敢看黃老爹和雙廟村人的臉色。
黃老爹轉過拐角,就見自家門口或站或躺著一片孩子,自己村裡孩子壓著陌生的鄰村孩子,被壓在地上的孩子哭天搶地求饒,而金穗扶著珍眉站在門口,驀然間,金穗一個跟頭栽倒。
“穗孃兒!”黃老爹一個踉蹌,眼前一黑,心跳到了嗓子眼,急驚風似的跑過去,腳步有些不穩,一把抱起金穗。
金穗隱約看見個人影跑向她,她莫名心安,便沉入了一個黑甜的夢。
這個夢極為冗遠漫長,卻又如白駒過隙般眨眼而過,記憶猶如一場電影緩慢而又極快在她面前播放,最後如卡帶般定格在黃秀帶著一絲淺笑的臉上,那種冰水沒頂的痛苦再度侵襲了她。
金穗不安地掙扎,要逃出束縛,張大了嘴,卻是方便了河水灌入肺腑,她無助地喊:“爺爺,救我!”巨大的痛苦和恐慌拉著她沉入絕望的深淵。
即將失去意識的瞬間,突然耳邊傳來一聲飄渺慈愛的安慰:“穗孃兒,爺爺在這兒,莫怕,莫怕……”又哽咽地喃喃道:“你睜開眼,就啥都不怕了……”
聲音時而遠,時而近,時而清楚,時而飄忽,令人抓不著,摸不到。
金穗大汗淋漓地醒來,暈黃的燈光在簾帳裡投下搖曳的人影,她卻看不真切,雙眼無神地凝著眼前一個個黃色的光圈,光圈越來越小,直至縮小成一個個黃點,她才恍然記起夢中所見。
她這時已是具有小金穗的記憶,夢中所見她像個旁觀者看盡了主人翁短暫的一生,因著小金穗的年紀實在太小,很多記憶不過是零星碎片,再根據小金穗的智力開發水平,她這個旁觀者印在腦子裡的印象和感情便更少了。
最遠的記憶是小金穗如何扶著牆根學走路,走到村東頭的堰塘邊上,驚呆了一群開村會的大人;最近的記憶是黃秀才絕望地在自己身上綁縛沉重的石頭,一手捂著小金穗的嘴巴,一手掐著她的腰,一步步走進冰冷的河水裡。
小金穗因窒息而暴瞪的眼留下的最後一幕是黃秀才痛苦而決然的臉。
“老太爺,姑娘醒過來了!”翠眉端走藥碗,轉回身來準備給金穗擦擦身上的冷汗,突見金穗雙眼呆愣地望著帳頂,她又驚又喜地喊著黃老爹,一邊拿帕子擦擦金穗額角的汗漬,而金穗沒有絲毫反應,她隱隱覺得不妥,恐懼攫住了她的心,微涼的指尖感受到溫熱的肌膚才稍稍放心。
黃老爹聞言,忙驚喜地走過來,彎下腰,摸摸金穗額頭的溫度,大大地鬆口氣,喚道:“穗孃兒,你醒過來了。可是嚇死爺爺了。”
席氏在的時候,因著有一回他沒看住小金穗,竟讓小金穗自己扶著牆根跑到開村會的人群裡,席氏又是欣喜又是抱怨,欣喜小金穗自己學會了走路,抱怨黃老爹照看孫女不上心,以為他重男輕女。
那年的冬天她就買了翠眉和山嵐回來做僕人,翠眉專門幫著照看金穗。
席氏對黃老爹的說法是:“老爺子為了我們家操了半輩子心,合該頤養天年,穗孃兒該承歡膝下,咋能勞累老爺子照看她?”
自那之後,黃老爹便與小金穗慢慢疏遠了,很少再抱小金穗,直到席氏和黃秀才相繼去世,黃老爹才與孫女的關係又近了些,祖孫兩人相依為命,以往的疏淡逐漸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