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搞清楚這個問題,只有去問慕容德馨。慕容德馨的表情很微妙,卻證實了她的想法。
她知道戰爭的殘忍,打仗總是少不了死人,尤其她今日親眼目睹了一場浩大的屠殺,那種聲勢與視覺的震撼,根本不是任何電影特效能製造出來的。
身邊最親近的人,總是溫柔對待你的人,轉身之間,卻能冷酷地操控上萬人的生死,那種感覺讓她感覺空洞且陌生。
韓煜齊藉著不勝酒力,總算離了席,彷彿也察覺她有心事,柔聲道,“怎麼了,一進來就看你在發什麼呆你?”
她搖搖頭,“我有點累了。”
他掐掐她的鼻子,笑道,“秦管事回來了,你不會想知道他怎麼控訴你乾的好事的,鬼丫頭,膽子倒是不小,今日之事我還未教訓你,以為推說累了就可逃過去了,嗯?”
她一聽秦嶺回來了,忙道,“我只下少了很小的分量,絕不會對人體有害的,哪知道他看起來強壯,連這一點也受不了。”說到最後明顯的底氣不足。
他只是笑,拉起她,“既然不累,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那是一座烽火臺上。她從未站在這麼高的地方看天空,天上無星,只有一道銀白色的光帶,彷彿一伸手便可以掬一把銀河水。
夜色沁冷,天空卻格外的明淨,像是剛剛磨好的墨。
他身上有酒的氣味,混合著夜色的清新和熨帖的味道,她一瞬間就迷惑了。好像還是在頂樓的天台上,還是從前的他們,繁星,夜色,天台一夜醒來,她還要上班,他在家裡無所事事,或翻報紙上的招工廣告,下班了,她像經紀人一樣帶著他到處轉各個用人單位。對方一見他,不是一拍即合,就是斷然拒絕,原因是懷疑他是太子到基層考察來了。
如果,如果有“如果”,他們會是什麼樣子了?會不會早已結婚了?每日為薪水加班愁眉苦臉,為柴米油鹽起爭吵……
她恍惚地想著,一連被叫好幾次才回過神來。
“你腦瓜裡都在想些什麼?”他笑著掐掐她的鼻子。
她紅了臉,幸好夜色中看不到,悻悻道,“沒想什麼。”
韓煜齊似乎也想起以前,低低地笑了,從背後攬住她,貼著她耳邊曖昧道,“我說過我會報答你,你想要什麼?”
他猛地將她轉過身來,覆上她的唇,吻得她身心發燙。許久,他鬆開她,貼著她唇邊,氣息不穩,“我們該回去了。”
她一顆腦袋埋到胸口,不敢抬頭看他,知道她會錯意,他又笑了,加重曖昧的口氣,“我答應過你的一定會兌現,可是現在還不是時候,等我們回京。”
“聽說你剛剛去了南營?”他突然轉了話題,淡淡問道。她一震,她才去了一小會,他如何知道的?他溫和的眼睛定定望著她,“你知道了?”
她一震,本來想推說不知道他問什麼,可看著他徒然犀利起來的眼睛,覺得自己在他前面無所遁形,任何遮掩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她輕輕地點頭。
“你心裡怪我?你覺得我太冷血,太殘忍了?”
他突如其來一問,她有些嚇到了。“我,我知道你放棄他們,是為大局著想,退回關內,才有一分勝算。”
“嫣兒,你心裡看不起我嗎,你總是太善良,你覺得軍人的天職就是保衛百姓,現在竟為了保住自己,自己先逃了,我不想瞞你,那幾萬百姓一早便成了棄子,之所以還留著他們,是因為有他們的存在,秦世崎才有一分顧忌,不敢背地裡插上一刀。別說是幾萬人,就算是整個冀州城,必要時候,我也要揮刀斷臂。”
她急著辯解,“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不是沒看到你做每一個決定有多艱難,我又有什麼資格怪你呢?”
她理解的,若不是退回金蛇谷,他們根本無法利用有利的地形防守,一旦被拓跋攻破,保不住的又何止幾萬人,整個冀州、甚至中原都岌岌可危。
他卻步步逼近,眼裡那一點清淺笑意褪去,似要望穿她的心底,“你還是不能理解,我希望你從心裡認同我的做法。”
她退了一步,不明白,為什麼他要強求。
“知道嗎,我就是不想讓你承受這些,才要你離開。”他接著緩緩道,“可是,你偏偏回來了。”
她怔怔地看著他。
韓煜齊鬆開她的箍制,轉身望向無盡的夜色,輕輕一嘆,“罷了,我真是醉了,對不起,我不該對你說這些的。”
“夜冷風大,你身子受不得,我們回去吧。”他轉身面對她,摸摸她冰涼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