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江南計程車紳識大體,顧大局,該交朝廷的錢一分不少,崇禎皇帝也沒法解決蜂火四起的北地。因為銀子買到東西,才叫錢,買不到東西,不過是塊金屬而矣。汪洋洪水之中,是身上有窩頭的人能在樹上活下去,還是有錢的人能活下去呢。
周士相從來不是一個坐在家裡就拍腦門決定事情的人,他需要錢來解決現在的財政問題,但他比朝堂上的官員們看得更清楚,也抓住了明末問題的本質所在,那就是糧食才能決定一切。為了獲得糧食,自起兵起來,周士相就在著手恢復生產,甚至於發兵安南。
有了糧食,人餓不死,才能談其他。沒有糧食,光有一堆金銀,又有什麼用。
光復南都,佔領江南以後,周士相頂著壓力進行清欠,自然不是他財迷心竅,而是他要解決問題,解決一個積弊兩百年來的大問題有錢的同時也得有糧食。如那些士紳所言,賊秀才這是窮瘋了,想學李自成,事實上,也確是如此,只是二者的目的不同。清欠的本質是為了打擊江南士紳,瓦解他們的特權,削弱他們對地方的影響力,而不是為了他們口袋中的銀子銅錢。
清欠也只是一個開始,並非結束。清欠的目的達到,那必然就要“建村設鄉”。解決效率低下的行政執行體系,讓皇權下鄉,對地方實行有效動員,無疑就是“建村設鄉”的本質所在。周士相來松江,便是為“建村設鄉”坐鎮,親自監督來的。松江是江南開展“建村設鄉”的第一個府,松江幹好了,做出成績來了,其它地方也就水到渠成了。
“建村設鄉”的下一步自然是大力生產,用廣東的辦法來整合田地,進行集中有效的耕作,類似於“屯田”模式,只不過並非由軍隊來完成,而是由被徹底掌握了地方行政權力的鄉村自行完成。這中間,士紳階層被拋到一邊,取而代之的是太平軍的傷殘及退役人員,由這些太平軍出身的鄉長、村長們執行從齊王府發出的每一道命令,並且落實並督促。層層環環,將所有人置於一個集體之中,動則全動,靜則全靜。
來松江的第一天,周士相還秉承著來之前的想法,就是削弱松江的紡織業,恢復耕地,成為一個大糧倉。他劃了一個紅線,糧食重於一切。正如他前世,哪怕經濟體量已經巨大無比,可耕地的紅線卻一點也不能動。無論社會如何發展,文明如何進步,維持這個體系的不是什麼法律,也不是道德,而是糧食。沒有糧食,再富裕的地方也不過是空中樓閣;沒有糧食,再安份守己的百姓也會成為鋌而走險的亡命之徒。
江南好,可江南之外不好。周士相打下來的地盤很大,可和當年的崇禎皇帝一樣,其實也是個爛灘子。兩廣殘破、江西殘破、湖南殘破、安徽殘破、也就江南和浙江稍微好些。廣東經幾年治理,稍稍好些,卻要承擔廣西及日後雲貴的接濟,安南的糧食源源不斷的輸入廣東,又源源不斷從柳江運往廣西,再一點一點的消耗。因為海路不通,周士相不可能指望安南的糧食能夠一直輸送到北方,走陸路的話,更是個浩大及無底洞的投入,得不償失。所以周士相必須要有一個新的糧倉所在,如此才能接濟江西、安徽、江北,並保證日後北伐所到之處,都有源源不斷的糧食跟上。
只是在松江走訪多處後,周士相卻改變了主意。他發現近二十年的兵災沒有破壞當地的商業生態,農民們對於種植水稻的積極性並不高。當種田所得和種桑、種棉二者間的利潤不在一個級別或者相差太大時,農民便會自覺選擇種植經濟作物,而不是繼續種水稻,種麥。因為他們考慮得只是眼前利益,自家利益,而不是官府利益,朝廷的利益。他們也不會去想,在他們家鄉之外,有多少人在飢餓中等死。他們只會想,自己今年能掙幾個錢。
直接利益驅動下,松江的農民們不想種糧食,那些商人作坊主們也不會想什麼“改桑為田”。周士相很奇怪,連年戰亂之下,江南這些紡織品怎麼還能賣的動。汪士榮稟報了一件事,那就是江南這些紡織品有自己的銷路。松江有出海口,金山衛就是最大的一個港口。據汪士榮說,大量紡品在金山港口裝船,然後販賣到金廈去,然後由金廈方面再轉賣海外。除這條海路外,便是北地。清廷曾在南都設江寧織造局,由織造局大量收購江南的紡織品運往北。京,然後再由內務府的那些皇商銷賣到各地。這世上從來不缺窮人,可也不缺富人。富人有吃有住,自然有錢用在穿上面。另外,絲綢可能不是百姓生活必需品,畢竟能買得起的很少,可棉布卻是要的。再怎麼窮,一家大小總要有套衣服穿吧,哪怕再破再舊,總能裹體。有了這個硬性需求,紡織作坊自是不愁無工可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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