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應元所堅持的不可廢儒。
周士相聽了有些心動,這個時代畢竟不是他的前世,儒家思想對於人心有著根深蒂固的影響,不管是朝堂還是鄉野,孔聖這兩個字有著遠超過皇帝的威望。更重要的是,所有讀書人,或者說每一個識字的人,理論上都是孔聖門人,是儒家弟子。因此他想徹底廢儒,革新政治,建立新學,等同與天下讀書人做對。中國歷史上,還沒有人敢做這件事。唯一做的那位,身死之後立即被反攻倒處,以至汙名數十年。
對於儒家思想,周士相雖是秀才,可實際也是半吊子,理解得並不深。可他很清楚,現在這個時代的弊端百分百都是由儒家思想延伸而來,諸如民間的宗族、朝廷舉士的科舉,治國理念等。
儒家就是個筐,什麼都往裡裝。兩千年來,這個筐裡裝的不再是孔子原先的思想,而是符合統治階級利益的理念。
統治階級的利益必然損害百姓利益,儒家需要統治者支援,必然就要為統治者服務。由此,這門學說已經扼殺了漢族的創造性和開拓性。至少,在眼下,已經徹底成了束縛明朝向前發展的枷索。
周士相要改革科舉,要立新學,要以新學取士,更要培養新的軍功階層,將漢族被打斷的脊樑重新接起來,使之能夠重新傲立東方,並且在這個大航海已經到來的時代和西方人爭奪,那麼就必須廢儒。因為儒家已經和這個時代緊密聯絡在一起,不將其徹底廢除,那麼周士相做的種種措施,都不過是在腐爛的地基上砌牆補洞,哪怕勉強建立起一座大樓,未來,總還是要塌的。
這個世上,有背叛階級的個人,卻沒有背叛階級的階級。
已經取得統治權的儒家中,可以出現幾個“離經叛道”的,但卻不可能所有人都背棄帶給他們地位和利益的儒家。
顧炎武這個大儒,便是“離經叛道”的一員,他的學說,其實跟儒家的傳統思想完全不同。儒家提倡忠君,顧炎武在南都卻公然提出虛君,甚至在大討論時,認為天下事完全可以由有本事的人處置,皇帝大可以不要。
這,在周士相聽來,肯定是深為贊同的。可在別的儒家弟子聽來,那就不亞於是殺他父母般了。
黃宗羲等人為什麼會在南都得到那麼多官紳的支援,可以說整個南都城中,包括首輔郭之奇在內的八成官員,都是強烈反對顧炎武的虛君一說的。其本質就是顧炎武雖然沒有明確提出儒學已無用,但他卻在儒學身上挖了個洞,這個洞要是不補上,那麼儒學的統治地位肯定會受到重創。
讀了一輩子聖賢書,拜了一輩子的孔廟,突然有一天,這聖賢書成了廢物,這孔廟成了萬人唾罵,人人厭惡的所在,叫這些人如何想,如何看?
顧炎武的失敗在意料之中,他的對手是所有讀書人,是大明朝所有的官員和士紳。自古一個新思想誕生,必然會遭到舊學說的猛烈反擊打壓。這和思想本身是否正確無關,完全是利益在作祟。
顧炎武的失敗讓周士相也徹底放下了對讀書人的幻想,他以為顧炎武就算不能在南都立足腳根,也能吸引相當一批士紳來投,從而能夠聚攏出一支符合他齊王殿下理念的新官僚集團,如此,他便能有一支可以幫助自己落實政策的官僚隊伍。哪怕將來真的有一天,他想取明自代,也有一幫人給自己搖旗吶喊。
現實,卻再一次無情的打擊了周士相。哪怕江南清欠和三大案嚴重削弱了江南計程車紳集團,哪怕現在鎮反運動殺的人頭滾滾,可這些讀書人們還是不肯低頭承認自己的無能,承認自己所學的無用,承認國家有今天,完全是他們的責任。
從前,組建“統一戰線”以團結反清力量,一直是周士相最重視的事情。
這個“統一戰線”有軍隊,有官員,有士紳,也有讀書人,甚至也有商人。只要他們願意和自己一起反清,哪怕不是戰鬥在第一線,只要不拖自己後腿,周士相都承認他們,願意和他們合作。地盤、錢糧、官帽,能給的他都給。可現在,這個“統一戰線”卻成了雞脅,真正的食之無味了。
忠貞營和一大幫土寇繼續著從前的流賊行徑,起到的破壞力不弱清軍。金廈方面要不是父子內訌,讓周士相有機可趁,現在,只怕又是一家獨立於中央之外的軍閥集團。朝堂的衙門都組建了起來,進來的卻都是幫不肯真心實意幫自己的官員。齊王府的招賢令發出去那麼久,來投計程車子卻寥寥可數。士紳們不肯納糧,硬是逼得周士相動了刀子。讀書人們不棄文從戎,學那班定遠,反而為了地主士紳和自己的利益大鬧,還編排無數話本小說,將太平軍汙衊成流寇。甚至,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