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君好記性。”錢謙益讚了一聲,說道:“王獻臣死後,他兒子一夜之間把園子給賭輸掉了,到王心一接手時,這園子其實已有多處荒廢。”
柳如是點了點頭:“永元年,我為救你而住在此地,到處是不通文墨的韃子,他們還嫌園子裡水多橋窄,行走不便呢。”
“真是苦了你!”
想到當年之事,錢謙益不禁感慨,握住柳如是的手,溫柔地說道:“當年要不是你拋頭露面,多方請託,我倆今日哪裡能舊地重遊。”
“唉,那時黃毓祺也一直幫我營救於你,只是他真是時運不濟,永三年原本想要一舉攻下江陰、無錫,怎麼也沒想到會遇上大風。”
“黃毓祺是我老友,崇禎十五年,密雲禪師圓寂,他要我為禪師作銘文。。。。這都快二十年了,銘文卻是一直不得作,不知何時才能了卻此文,慰他於九泉。”錢謙益神情黯了黯。
柳如是也是有些悲傷,嘆道:“後來才知道,黃毓祺的三個兒子在武進接應,一起被韃子捉住,無一人倖免。他的長媳周氏先是絕粒,不死;再是投水,被救起;又吞金屑,仍不死;接著在府衙大堂上,當著眾人的面割喉,血流滿地,第二天已有人持香燭來拜,竟然在半夜甦醒;最後終於投環而死。剛毅至此,真是世間少有!”
夫婦二人口中的黃毓祺是江陰人。弘光帝逃亡後,先參與陳明遇主持的江陰抗清,城破之前突圍逃出,藏匿在鄉間。清軍退去後,他又召募義軍,於永元年春天,在舟山起兵,目標是攻佔常州。不料,出航不久就遇上颶風,大部分船隻都被大浪吞沒,黃毓祺僥倖不死。後來遭人密告,於永三年在南京被處死。此案當時牽扯到錢謙益,因為黃毓祺曾向他籌款白銀五千兩,錢謙益因而於家中誦經時被清兵上枷帶走。當時情況危急,極可能性命不保,全賴柳如是多方請託,打通關節,在獄中待了四十多天後獲釋。
錢謙益道:“等我回頭上道奏疏,為周氏請封吧,這等剛毅女子,古來又有幾人。”
聞言,柳如是有些驚訝:“你不準備回南都了嗎?”
“回南都做什麼?在那受氣麼?”
錢謙益說著起身,柳如是忙上前扶住他。夫婦二人便又在這園中漫步下去。
“皇上現在連朝會都罷了,外朝的官員也很少見了,南都現在可是冷清的很,我留在那裡也沒有意思。。。。人家嫌我老了,礙事,於其這樣,倒不如自己退下來。”
錢謙益苦笑一聲,有些話對別人說不得,對妻子河東君,他卻是不避的。說完搖了搖頭,看著不遠處的青竹很是神傷。
“聖嘆的事,你一直放不下?”追隨錢謙益這麼多年,柳如是如何不知丈夫心中所想。
錢謙益並不瞞她,坦率道:“我身為舅父,卻連嫡親外甥都保不住,世人如何看我錢謙益,看我這太傅?再說,你親自去求他,他卻見都不見你一眼,這架勢可比韃子還要大。”這話,錢謙益自是帶了怨氣的。
“不納糧,不納稅,便無國家,這話說的也沒錯。聖嘆被人所惑,聚眾哭廟為的便是抗稅,這觸犯了國家根本,齊王以國家為重,夫君又何必耿耿於懷呢。難道夫君就忍心將士們挨餓受凍去和韃子拼命麼?”柳如是卻是比丈夫看得明白,她勸了幾句。
錢謙益道:“話是這麼說,可聖嘆怎麼也至死啊!。。。再者清欠是可,然卻是過了。你在蘇州可不知,我在南都時,那門坎都要被人塌破了,無一不是來求我出面保他家的,可這事,我哪裡插得了手。我這太傅,也就是個面子貨,現在他們都說我枉為文壇領袖,枉為江南士紳之首了。你說,我還有臉呆在南都?”
柳如是寬慰道:“齊王已經去了松江,聽說各地清欠司正在更正,亡羊補牢猶未遲矣。”
“江南計程車紳北逃的十有二三,這些人,不乏曾助我們一臂之力的,現在卻不得不背井離鄉逃往北地,我真是有些對不住他們。”錢謙益怎麼也放不下這件事。
“只為不肯交納賦稅便去投韃,這種人也不用他們留下。依我看,他們當初支援咱們,安的也不是什麼好心。”柳如是的看法和丈夫卻是兩個極端。
錢謙益不想和妻子爭論什麼,默默朝前走去。見狀,柳如是忙岔開此事,問他:“對了,永興王的事情是真的麼?”
錢謙益停下腳步,點頭道:“陛下見過永興王了,已認了這個侄兒,聽說陛下的病情都因此好了許多,現在有傳聞,說陛下準備晉永興王為親王呢。”
柳如是一怔:“這麼說,陛下是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