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仙可曾記得未昇仙之時的蓮池?我本是蓮池裡的一朵雪蓮,因吸了山間精氣便通了靈性,素仰慕大仙的風采,所以便修煉成妖,只是為了能博你半分垂憐。”雪蓮言詞懇切,神情悲傷,不免牽起張伊塵幾分不忍。二十年前,他於蓮池畔修行時曾救過一朵雪蓮。
“仙師說我紅塵有劫,特命我下凡,卻沒想到是如此。”
“可見你紅塵未了,這是命裡註定了的,所以你又回到這兒來了。”雪蓮忙出聲應著,臉上是抑制不住的興奮。
張伊塵涼著一張臉並未言語,閉眼思了半晌,方道:“你過來。”
雪蓮起身向他走去。才一近前,便被他抱進懷裡……
“啊!”
“啊?”
“嘴張那麼大幹嘛。”張伊塵掀開被子沒好氣地道。
“大仙真是的,一大早便起來嚇人,還衝人家發火,嘖,神仙原來也是有脾氣的呀。”她發現大新聞一般地搖頭晃腦,嘴裡細細嘮嘮,眼裡閃著歡喜。
“離我遠點兒。”見雪蓮忽然走了過來,張伊塵冷冷發聲。
昨夜一場夢將他給嚇醒。夢裡,他懷抱雪蓮,在床榻上纏綿不休。多少年了,從不曾做這般怪夢,到底是為何忽然間夢見了雪蓮,難道正如仙師所言,他命中有劫?悶想了一會兒,他轉頭瞅向雪蓮,見她正一臉笑意地盯著自己,忙轉了頭不去看她,待回過神時卻發現心裡已不再平靜。
竹影下,雪蓮素手輕撫,琴聲悠揚,渡過紅花,繞過綠樹,在百合花前駐足不前,那曲聲雖是動人,卻聽在張伊塵耳朵裡分外地撓心。仙人最忌心動,心一動,便萬念俱灰,萬劫不復。時過二日,那場夢卻依舊如影隨行,如噩夢般讓他躲之不急,一轉身便撞個正著。靜心咒唸了十遍百遍,卻依然不得解脫,萬分氣惱之下他一揮衣袖,悄然離去。心亂之時不得解,最好的方法便是離開。
“大仙,快來看看!”一聲呼叫將張伊塵抬起的右腳給拉回了原地。他煩燥地豎起劍眉,一轉身,臉上便是淡定如風的表情。
“怎麼了?”他立在原地,雙眼朝雪蓮射出兩道匪夷所思的光。
“這隻燕子受傷了。”不一會兒,雪蓮便雙手託著一隻紫燕朝他奔了過來,目光裡焦急一片。
“這是它的劫數。”張伊塵淡淡道。
“大仙,身為仙人不是應懷有慈悲之心的麼,如何說出這般冷漠的話來。”雪蓮撇撇嘴角,輕輕撫了撫紫燕的羽毛,“它多可憐啊,大仙就出手救救它罷。”
張伊塵無奈地牽牽嘴角,實在難以明白這雪蓮心裡在想些什麼。前一句說自己無慈悲之心,後一句又央求自己救它,兩相矛盾,卻似乎並沒有激起他的不悅。緩緩抬手,心念一動的瞬間,一道光自手中溢位,籠於紫燕周身,眨眼之間便見其傷口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新的羽毛,似乎,它從未受過傷。
見雪蓮眼睛睜得老大,嘴裡一個勁地唏噓,張伊塵搖搖頭,徑自又順著原意往外走。雪蓮見張伊塵要出山,忙伸手去拉他,不料卻踩上一截斷枝,眼看身體要摔下地去,卻見一隻大手扶住了她的腰。微風輕揚,吹起她嘴角的酒窩,淺淺深深,似桃花綻放在黃昏後,紅了夕陽,染醉了眼前之人。雪蓮沒有動,任由張伊塵定定地望著她,心裡早已樂開了花兒。
“你的笑為何如此溫暖?”
雪蓮沒有回答他,只一片沉默。張伊塵其實並不期待她的回答,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問她還是在問自己,總之,雪蓮的笑讓他如沐春風,似乎有些依依不捨。如果就此離開了,或許這一生便再也見不到這般笑顏。
忽然想起那場夢,張伊塵猛然一驚,神色一冷,便鬆了右手。雪蓮沒料到他會鬆手,一時沒立穩,便直直地摔下地去。見他面露惱色,雪蓮扯扯唇角,自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衣上的塵土。
“大仙要離開這裡?”瞅了他一會兒方出聲詢問。目光裡的緊張顯露無疑。
“嗯。”他輕輕應了一聲,算是對她的回答。
“那,那……”她張張嘴,一時結巴了起來。
不待她將話說完,張伊塵抬腳便往前走。他傾長的身影於樹林間穿梭,衣衫在與葉的碰撞間發出“絲絲”的聲響,攪起一竄寂寥的音色。順著他的腳印,身後,是雪蓮悲傷的目光在雲霧裡迴盪。他知道雪蓮正望著他,所以他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他怕一回頭這一生便再也無法回頭。
不多時,張伊塵便消失於林間,消失於雪蓮清澈的目光裡。她盯著張伊塵離去的方向呆呆地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