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將飛往另一個世界,然後,又是“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的局面了!這就是人生。多少故事此生彼滅,最後終將幻化為一堆陳跡。這就是人生。別了!高寒!第二天早上,盼雲到飛機場的時候,眼睛還是紅腫的,一夜無眠,使她看來相當憔悴。但是,在賀家老夫婦的眼裡,盼雲的沮喪和憂鬱只不過是捨不得再一次和家人分手而已。賀家夫婦和倩雲夫妻都到機場來送行了,再加上楚鴻志的一些親友們,大家簇擁著盼雲和鴻志,送行的場面比數年前他們離臺的時候還熱鬧得多。
雖然是早上,雖然機場已從臺北松山搬到了桃園。飛機場永遠是人潮洶湧的地方。盼雲走進大廳,心神恍惚,只覺得自己從昨天下午開始,就像個行屍走肉般跟著鴻志去這兒,去那兒,拜見親友,赴宴會,整理行裝……她強迫自己忙碌,以為忙碌就可以失去思想,就可以阻止自己的“心痛”感。但,她仍然失眠了一夜,仍然回憶起許多過去的點點滴滴,仍然越來越隨著時間,加重了“心痛”和感傷。
大廳裡都是人,有人舉著面紅色的大旗子,在歡送著什麼要人。有班留學生包機也是同日起飛,許多年輕人和他們的親友在擠擠攘攘,照相機的閃光燈此起彼落。有些父母在流淚,年輕人也依依不捨……人,永遠在“聚”與“散”的矛盾裡!檢查了行李,驗了機票,繳了機場稅……盼雲機械化的跟著楚鴻志做這一切。然後,忽然間,她覺得似乎有音樂聲在響著,輕輕的,像個合唱團的歌聲……她甩甩頭,努力想甩掉這種幻覺。但,合唱團的聲音更響了,有吉他,吉他,吉他……她再甩頭。完了,她準患上了“精神分裂症”,否則,就是“妄想症”。鴻志多的是這種病患者。她用手揉揉額角,感到汗珠正從髮根沁出來。
“嗨!姐,你聽!”倩雲忽然對她說:“不知道是哪個學校在歡送同學,居然在奏樂呢!”
盼雲鬆了一口大氣,那麼,不是她的幻覺了。那麼,是真的有音樂聲了。那麼,她並沒有患精神分裂症了。她跟著鴻志和親友們走上了電動梯。
電動梯升上了最後一級,驀然間,有五個年輕人在他們面前一列隊的閃開,每人都揹著吉他。一聲清脆的吉他聲劃破了嘈雜的人聲,接著,一支久違了的歌,一支熟悉的歌,一支早該被遺忘的歌就響了起來。唱這支歌的,正是傲然挺立的高寒!
“也曾數窗前的雨滴,也曾數門前的落葉,數不清,數不清是愛的軌跡,
聚也依依,散也依依!
也曾聽海浪的呼吸,也曾聽杜鵑的輕啼,聽不清,聽不清的是愛的低語,
魂也依依,夢也依依!
也曾問流水的訊息,也曾問白雲的去處,問不清,問不清的是愛的情緒,
見也依依,別也依依!
……………”
盼雲覺得不能呼吸了,覺得也不能行動了。她瞪著高寒和那些年輕人。耳邊,倩雲在驚呼著:
“埃及人合唱團!天知道,他們五個已經解散好幾年了!是什麼鬼力量又讓他們五個聚在一起了?真是怪事!高寒,喂!高寒!”高寒垂著頭,撥著弦,似乎根本沒聽到倩雲的呼叫聲。倒是高望,對倩雲投過來頗有含意的一瞥。他們繼續扣弦而歌,盼雲在驚懼、恐慌、震動,和迷亂中,聽到高寒還在唱這支歌的尾奏: “依依又依依!依依又依依,往者已矣,來者可追,
別再把心中的門兒緊緊關閉,
且立定腳跟,回頭莫遲疑!“
歌聲在逐漸變低和重複的“回頭莫遲疑”中結束。盼雲呆立在那兒,已經目眩神移,心碎魂摧。她咬著嘴唇,眼中迷濛著淚水。那始終不知情的倩雲已一把抓住了高望,大聲問:“高望!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你問我們在做什麼嗎?”高望聲音洪亮的回答,似乎要講給全機場的人聽。“讓我告訴你,我們埃及人解散好多年了。因為許多年以前,大哥為了一段感情把自己給活埋了。昨晚,我才知道大哥的故事。連夜之間,我重新召集了埃及人,想製造出一次奇蹟──把活埋的大哥給救出來!你相信奇蹟嗎?倩雲?你知道埃及人是最會製造奇蹟的!所以,他們能在沙漠上造金字塔!”倩雲目瞪口呆,她看著高望,看著他脖子上掛著的“金字塔”,再看看他們每人脖子上墜著的埃及飾物,驀然回頭,她瞪著盼雲胸前垂著的“獅身人面”。眼裡在一剎那間,充滿了恍悟、驚奇、瞭解、詫異、關懷、同情……和不相信的各種複雜情緒。她握住盼雲的手,發現盼雲的手已經冷得像冰,她激動的喊:“姐姐!”鴻志看著這一切,也伸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