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素”的哲學意味。中國文人書齋多半也有禪室,人們可以在其中靜靜觀照內心世界。適合這種審美需求的傢俱,自然也充滿了“禪”的韻味。比如用竹、花鳥、山水等作為文飾。即使是動的東西,也能將其符號化,如“團龍”,一條張牙舞爪的龍變成團龍,就顯得靜雅、平和。
那時候,這些古典傢俱對她而言,猶如天上的星星,可望而不可及,縱傾家蕩產,亦換不來一張桌子,或是一張床。
人生的事,真的說不清楚,生命的奧秘,已身從何而來,人是否真有靈魂?便是她兩世為人,卻也猶如霧裡看花,稀裡糊塗一團漿糊。
她只知道,冥冥中那股神秘的力量,給了她一個機會,一個親近、甚至擁有這些曾讓她魂牽夢縈的古董傢俱的機會。
好的東西,自然價格不菲,兩千塊錢,就現在而言,絕對讓人當天價看,可相對於十幾二十年後,這套傢俱升值到幾百上千萬而言,又實在很便宜。所以她並未猶豫,哪怕因此惹丁老爺子生一肚子悶氣,也堅持付出了兩人身上所有的錢做訂金。
從丁老爺子家裡出來,大山一路上都未出聲,董潔偷眼瞅瞅,但見他一臉平靜,看不出喜或怒。
“哥!”
自家門前,她站住了,心裡盤算著,如果大山再這麼沉默著不與她講話,她就站這兒不動了,直到他投降為止。
大山自顧自把腳踏車推院裡放好,方回過身來牽她的手,“怎麼不進屋?走吧。”
他的手很有力量,隱約又有著一股擔心弄痛她的溫柔,與從前並無兩樣,董潔放心了。
大山感到頭疼,頭很疼,很頭疼。他不知道該怎麼跟董潔談買古董這事,在丁老爺子面前信誓旦旦說要狠狠批評董潔,事實上,他做不到。
他並不反對買古董這事,就像丁老爺子說的那樣,盛世古董,他能理解,尤其現在的環境也允許,而且他自己慢慢也喜歡上這些有著悠久歷史的老東西。每每把玩那些精美的瓷器,都為那種清雅脫俗的美而動容,以至於他常常會害怕,害怕自己會被這無匹的美迷的走神,而不小心鬆了手,打碎這來自歷史深處的精靈。
工作學習的閒暇,他常常在自家的古董收藏中流連,也常常把它們放在耳邊,有時候,恍惚中彷彿跨越了千年的時光,聽到來自時光之外的歷史亙古久遠的迴音。他們過往的主人,也曾經文采風流、智計一時無兩,或者叱吒風雲、名傾一時權傾一世,或者是一位初識風情的女兒家,或者是一位涉世未深的少年,誰知道呢,反正他們已經走進歷史深處,縱然是繁華盡享,到底成煙雲。每每想到這些,他人對自己的誇讚,飯館尤其是服裝廠帶來的巨大經濟利潤,這些值得驕傲的成績,都不能再令他動容,讓他得以站在距離外,冷靜的審視自己,告訴自己:你沒什麼好得意和自滿的,你只是個小人物,縱使他日,再做出更大的成績,你,也不過僅僅是個普通人,是人生的過客。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生命中很多東西是怎麼也留不住的,比如純真。也許是早年生計所逼,也許是近年來經歷的事太過波折,更或許是個性使然,他的思想,早已遠遠拋開了同齡人,再也尋不回孩童的天真,和少年的無憂。太過清醒的人,總是與寂寞孤獨相伴,一如歷史上那位自投泊羅江的屈原屈大夫,和感嘆“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陳子昂。
他一直很慶幸,慶幸自己身邊,始終有董潔相伴。每當他感到疲累的時候,回過頭,總能望見一雙盈滿笑意的眼睛。明明只是個孩子啊,眼睛裡卻有一種能夠包容一切海一樣的溫柔,於是,所有的疲乏,如潮水般飛快逝去,他又可以抖擻精神,彷彿有無窮精力般投入工作學習中了。
他這邊自顧自陷入自己的思緒中,那邊董潔等得有些著急了。
“哥,”她拽拽他衣角,“我還在等著呢。”
“等著?”大山回過神來,“等什麼?”
“等你批鬥我啊。”
大山溫言道:“你認為自己做錯了麼?”
董潔搖搖頭,很堅決,“不,我不為我做的不對。那套傢俱,兩千塊錢,值!”
“可是,哥哥覺得你做的不對!”
大山把她抱到自己膝蓋上,點點她不自覺撅高的雙唇,道:“兩千塊錢,是不少,不過哥哥不是嫌你一下子花這麼多錢。像丁爺爺說的那樣,明明可以一千塊買的東西,為什麼你把它變成了兩千塊?買東西最不該同人鬥氣,你想想,為了爭口氣,多花一倍的錢,是不是有點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