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壇之上,左側妖皇,右側魔尊,後側是白袍覆面的問天谷主,正中則是半身仙澤,半身魔焰的南苧,正劃開手掌,滴下的血轉瞬浸透案上整齊排列的巫族銘文,禱告聲中,一道血紅光芒沖天而起,片刻間烏雲壓頂,地動山搖,問天陵搖搖欲墜,被囚禁數千年的幽魂嘶吼著,掙扎著,被一個個釋放出來,盤旋在下方的囚徒頭上,等待奪舍重生。
天空茫茫一道驚雷,妖魔陡然變色,道道金光從濃雲中乍現,雲頂出現數十萬天兵,搖旗吶喊,佈下天網,將天上地下的妖魔幽魂團團圍住。
小魚旋轉天機鏡上陰陽環,略去中間的惡戰,鏡中隱現出下一刻場景。
問天陵下已化作一片修羅場,到處是屍首橫陳,血流成河,天空中氣息渾濁不堪,不知有多少魂靈被法力灼燒成齏粉。南苧背倚石陵,渾身浴血,單手撐劍,空茫地望著前方,似乎已經力竭,即便是透過小小一面圓鏡,也能感受那一刻,他心中無盡的悲切和絕望。
這樣的面容,小魚從未在師父臉上見過。
此刻圍在他面前拔刀相向的,非妖非魔,而是天庭眾仙和天兵天將。陣前排場最大的,是分坐於龍輦之上,冠帶十二寸五色珠旒 ,威風凜凜的北極紫微大帝和南極長生大帝,在兩人身前,是小魚怎麼也猜不到的兩個人——傅戎和久石眉,兩人提劍站在一處,冷眼看著南苧,神色自若。
群仙臉上此刻絲毫不見悲憫之情,各個端出一副天道至上,大義凜然的姿態,口中不斷呼喝著要將巫妖餘孽斬草除根,一副殺之而後快的決絕。
這場景,和小魚內觀時預見到的,竟是一模一樣。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南苧苦心孤詣用自己為餌,引出巫妖邪魔來將之一舉殲滅,換來的,不是天下清明,六界太平,而是仙族的趕盡殺絕,永除後患。自古仙魔不兩立,他剛剛亮出那一身魔焰,擺明了是巫族祖巫的身份,正是仙族口中的巫妖之王,豈能為視巫妖邪魔為死敵的正道仙族所容?
或許,天帝早就知道問天谷中有妖魔在蠢蠢欲動,一直不聞不問,等的其實就是這個結果。一個人太過強大,就成了威脅,妖魔雖擾人,卻久來有之,成不了氣候,此時更讓仙族忌憚的,是生於巫族長於仙界的南苧,所以才有這一出戰後倒戈,出爾反爾的戲碼。
信守了一世,執著了一生,最後卻落得被自己一心守護的陣營刀劍相向,逼上絕路。這就是他一直所求的道?怕是此刻在他心中,前塵往事,都已成了笑話。
小魚終於領悟到她誤入神界時所聽到的那一段點撥:天下論道之極致,無善無惡,不爭是非,亦不論對錯,仙有仙道,魔有魔道,神仙妖魔人畜,所爭的,不過是一份生機。
天道,仙道,道已非道,奉它何用。
小魚耳聽塔外傳來廝殺聲,面容冷肅,“窺得天機,已是逆天,不如直接做到底,我去問天陵將其中囚禁的怨靈提前釋放出來,再引妖族去攪它個天翻地覆。”轉頭望向暄夜:“你帶著天機鏡回去找他,讓他好好的,不必來找我。”
暄夜接過天機鏡,皺眉道:“你先走,我來斷後,天機鏡在我手裡,他們便不會去追你,再等下去,怕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南苧應該隨後就會尋來此處,希望我能等到他。”暄夜說罷,提劍一腳踢開觀境塔門,衝入混戰之中,小魚也不再囉嗦,待暄夜吸引了妖兵注意力,才施了一個遁隱術,悄悄晃到戰局之外,回頭望了一眼,轉身向問天陵飛去。
……
南苧帶弟子們趕到觀境塔下時,已經風停雨歇,戰事結束。雨過天晴,一道七色彩虹懸於半空,和煦的晨光從蔚藍天空中柔柔灑下來照至地面,地上是一幅截然相反的慘況。
九層高塔已然坍塌,周圍大樹都被連根推到,地上除了橫七豎八的屍體,還有些傷殘未死者在流著血哀哀□□,入目皆是一片悽惶景象。
到處都是濃重的血腥味,可見剛才戰況的慘烈,南苧一襲冰藍長袍,負手靜靜佇立於薄雲之上,抬手驅離了啄食血肉的一群烏鴉,隨後低頭俯視,沒有找到小魚,卻發現在一處斷壁殘垣之下,暄夜正坐在一塊大石旁仰著頭看他。
暄夜眯著眼,透過陽光,看著流雲之上那個纖塵不染的男人,伸出手去,又將手收了回來。那隻骨節分明,修長有力的手上,如今遍佈血汙。
一晃眼,那人便飛至眼前,暄夜看著他,眼神有些茫然。
南苧問:“你怎麼在這裡?”
暄夜沒答話,只怔怔看著他的臉,彷彿怎麼看也看不夠,半晌,忽然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