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是為了這個稱號而來。
海蟒第一個進入藺安,他化成一個青衣儒士,在夜晚叩開了王辯家的大門。王辯的家人面對無約的來客毫無不悅之色,禮貌地請他到席中見過主人。王辯的家中夜夜笙歌,藺安上下的才子名士,達官顯貴,無不以出席王辯的清談晚宴為榮。當海蟒走入宴時,因他的服飾樸素,席間有人面露不屑之色。
海蟒行至席前拜過:“略有薄禮為敬。”
他拿出了一顆珍珠,席間識貨的人驚歎起來,這一顆珍珠已足夠擺場今晚的宴席。
他又拿出了一顆珍珠,比前一顆大了一倍,瑩潤更是勝於前一顆,席間的女賓已經難以自抑地向前靠去。
他又朝衣兜伸手,席間的賓客眼都直了,果然,看到他從兜裡拿出的第三顆珍珠,眾人都低低驚歎一聲,猜測這個神秘賓客的來歷。
海蟒站起,在不遠處的水皿裡撩出一點水,淋在三顆珍珠上,這幾顆珍珠如呼吸一般發出光芒來,讓燭火黯然失色。賓客們已經張不開嘴,只能彼此對視。
海蟒拱手,坐回席位。先前對他不屑的人現在滿臉敬畏。
王辯撫掌大笑:“果然奇寶!”他舉杯向海蟒敬上一杯。
海蟒一飲而盡,神色如常,並無傲意,心中卻知道自己已經鎮住了在場的賓客,所要在意的,只有在主席的王辯了。
他在席中舉止文秀,談吐清雅,風采引人注目。待席散時,已有幾家賓客留下手帖,邀他到府做客。
王辯熱情挽留了青衣的海蟒,又和他在家中徹談一晚,探討天下的珍奇和寶玩。談到精要,王辯大為盡興,請海蟒到家中的密室,瀏覽家中所藏的各種寶物,和他一起欣賞把玩。
“先生的眼界高明。”王辯稱讚青衣儒士,“我收藏的珍玩恐怕沒有幾個能入先生之眼。”
“不敢不敢,”海蟒連忙謙虛地說道,“先生家中的珍玩皆是稀世奇珍。”
“承蒙先生賜我寶珠。我王辯薄有家財,也當回禮。”王辯說。海蟒雖然極力推辭,但禁不住王辯再三懇求,終於同意接受一件禮物作為回禮。
王辯從櫃中取出一件青釉的瓷瓶,送給海蟒。海蟒看到這個水瓶,不以為意,但依舊客氣地朝王辯道謝。
王辯問:“先生認得這是什麼?”
海蟒謙虛一番,點出瓷瓶來歷:“這是初唐皇窯的天青釉水瓶,世間珍品。”
王辯微微一笑:“尊駕果然非人。”
海蟒大驚失色:“王辯先生何出此言?”
王辯說:“珍珠不經打磨則暗淡無光,打磨之後,久受塵氣侵擾,也會失去光澤。只有一種深水明珠,在蚌體死後又沉入水底,經流水揉動經年,可以天然光滑潤潔,又不怕塵氣侵擾,遇水還能爍放熒光。然而此物彌足珍貴,即便在沿海萬金求購,亦是可遇不可求。如此珍寶,尊駕一次帶來三顆,怎能是凡人?”
海蟒不服:“王辯先生果然所知甚多,但我家久居海邊,歷代從商,幾代人積下幾顆明珠,也是尋常之事。如何便說我非人?如果我確實非人,那我是何方神聖?”
王辯把水瓶端起來說:“尊駕見了這個水瓶,知道來歷,卻不以為意,我已經猜到了。”
“這一件天青水瓶雖然模樣古樸,卻是唐皇窯所出,此式只有十件。當年唐皇為答謝交趾朝貢,遣使回禮帶去兩對。六件藏於皇宮,唐末兵變,沙陀將軍李存炎帶兵逼宮,五件水瓶皆毀於此戰,只有一件倖免,輾轉到我手裡。除此之外,天下只有此瓶的圖形傳世,尊駕是識貨之人,何以見了此瓶毫無敬色?”
海蟒說:“不是還有交趾國王的兩對嗎?我正是曾在交趾國王宮見過兩對水瓶。”
“這就對了。”王辯哈哈大笑,“遣往交趾的使船自溫陵起航,遇風浪沉沒,這兩對天青水瓶從此湮沒於世,再無人見過那兩對水瓶。我聽說三十年前有人在興王府水面發現沉船,意欲打撈失物,但被一條海蟒所阻。尊駕既然見過其餘的兩對水瓶,可是興王府水面的海蟒?”
海蟒慌忙拜倒:“白衣王辯當真名不虛傳。”
“尊駕不必惶恐,既來我府,不管是妖是人都是賓朋。”王辯把水瓶收進櫃子,“你既有世上其餘的兩對,也不稀罕這件。不妨做個好人,再送一件讓我湊成一對,我自有厚禮相贈。”
海蟒深施一揖:“水瓶不日奉送府上,毫末小技已被識破,斷無再受饋贈之理。就此別過。”
他化作一陣青光,劃破夜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