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一件件記下了。葉孤城以手輕釦桌面,思忖了一時,又道:“明日的船可備好了?”
“是,一應物事都已備齊,船上人手也按城主的吩咐,挑了幾個幹練有眼色的去服侍起居。”管家垂手應道。
葉孤城點一點頭,既而重新拿起案上的文書:“這裡已無事,你且下去罷。”
管家應了一聲,拿起幾樣批過的冊子,便退下了。
葉孤城用銀剔撥了撥燭芯,讓燈光明亮起來,這才從筆架上拾了一支筆,一邊一張張仔細翻閱紙頁,一邊不時落筆批註。正凝神間,忽聽‘潑刺’一聲,既而手背之上,有幾點冰涼的水花濺在了上面。
葉孤城略略抬頭,就見一團白色的物事正蹲於案角,旁邊一條魚蹦跳著在桌面彈躍,使得水珠四散濺落。他微哂一下,伸手提了那兀自想用腳掌按住魚的白貂後頸,將其放到一邊,又把被從水晶圓盤內撈出的游魚重新丟回水中。白貂見狀,似是知道自己不應如此,只老實蹲在案頭,慢慢舔著浸溼的前爪。
被它這樣一攪,葉孤城遂也不再繼續,起身走到旁邊一張供他偶爾休憩的矮榻前,斜倚在上面堆疊著的軟墊中,鳳目微合,舒身而臥,就此歇息了一時。
西門吹雪遠遠便見屋中亮著燈,推門進去,就看到葉孤城正睡在榻上。
房內的窗子並未關嚴。眼下天氣已冷,西門吹雪走近,將半敞的窗戶一扇扇合上,這才步至男人身旁,在空出一塊地方的榻沿邊坐下。
葉孤城睡得並不沉,不一時,眼簾便輕微一動,隨即一雙狹長的眸子就睜了開來。
他甫一抬眼,就看見了身旁坐著的人,不由地略略揚起眉峰,並未起身,只道:“你內力一時耗損頗巨,怎不回房多休息。”
西門吹雪伸手撫向葉孤城眉心,道:“無妨。”
葉孤城右手探向他腕間察看,過了片刻,才微點了頭,收回手:“我已命人備好了船,明日你便可啟程。”
低低應了聲,西門吹雪側過身,亦半靠在軟墊間,葉孤城朝裡面讓了讓,然後微偏過頭,枕在對方的腿上。
西門吹雪坐在榻間,背靠著軟墊,若有若無地把玩著他的一縷髮絲,葉孤城半闔著眼,道:“今日那位納蘭閣主至此,既是你同門,何故這般冷淡。”
西門吹雪手上微一停頓,既而淡淡接道:“我與她,素來不睦。”
葉孤城道:“我見她言語神情之中,並無此意,倒是你待人極冷。”
西門吹雪微眯了眼,低頭在他唇上觸了觸,這才道:“師父曾欲將她,許與我。”
葉孤城抬眸。西門吹雪似是漫不經心地道:“如此,你可明白了。”
唇邊挑起一絲淡淡笑意:“原來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想來納蘭漣柯應是有心於西門吹雪,且定然做過讓身旁男子不快之事,否則西門吹雪雖性格孤冷,但畢竟也是同門師兄妹,倒也不至對其如此冷漠疏遠。
葉孤城靜靜枕在他腿上,忽想到一事,不禁唇角微微上揚。西門吹雪拇指正摩挲著他左頰顴骨處,見狀便道:“怎麼。”
葉孤城略一搖頭,眼底仍存笑意,道:“方才突然想起,那時你若當真應承下來,成親之日,莫不是仍著一身白衣?”
西門吹雪看著他一雙深褐色的眼眸,靜了片刻,忽道:“那日,確是如此。”葉孤城聞言,眉峰稍稍抬起。西門吹雪低下頭,繼續道:“當日,我確是身著白衫。”一面用食指緩緩擦在男子眉心之間:“我,已成過婚。”
見那一雙狹長的鳳眸仍是平靜無波,墨黑的眼底,不由罕見地現出一絲薄薄的笑意:“那日於萬梅山莊,你我同飲梅酒,豈非合巹。”
葉孤城微微一怔,既而想起當日兩人對飲場景,之後紅燭高燒,共效鸞鳳,竟真真可說是成過婚的,不禁一時之間,心中湧起一絲淡淡暖意……
良久,只聽他低低笑道:“早知如此,那日的酒,就應多飲些才是……”
一百五十三。 同門
西門吹雪聽得他這般說,又看著男子微眯了眼枕在自己腿上,就想起他曾經醉酒後的形容。染上酒意時的葉孤城臉色比往常越發地瑩白,剔透得近似冰晶,卻又在眉間眼梢旁浮著絲絲紅暈,一雙寒星樣的長長鳳目,亦會籠著層疏散慵然之色,言語舉止間,就再不似平日裡的冷冽難近模樣……
伸手替對方將額前的幾絲散發拂開,西門吹雪一向刀鋒般銳利的眼睛,此時卻是平和而寧靜的:“你若多飲,必然不適。”葉孤城一旦喝酒過多,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