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人面上閃過一絲戲謔,道:“不知道少莊主說的,是哪位武林名宿,江湖前輩?”
楚凇揚還未言聲,就聽一個蒼老低厚的聲音響起:“這位貴客英年有為,自非武林名宿,江湖前輩。然,卻是地位尊崇高潔之人,與老朽倒也頗有淵源。”
說話間,一名身著布衫,然而行動舉止之際,自有一股沉儒風度的老者從水榭的後方徐徐步來。楚凇揚迎上前,道:“祖父。”垂手跟在老者身後半步遠處。
那人道:“原來是楚老莊主。卻不知莊主方才所言的貴客,究竟是何人?”
他話音未落,只聽不遠處一個醇致低冽的聲音緩緩道:“我的話,是否可信。”與此同時,但見月色悽清中,一道白影慢步向這邊走來。
眾豪傑乍見這人之下,一時間,滿座俱寂。
那人踩著腳下的青石路,慢慢地朝這邊走了過來。一身袍服潔白如雪,面容宛如冰封下的堅玉,白得幾近透明,一雙狹長的眼,在夜色中就像是兩顆寒星。長及腰下的黑髮上戴著頂玉冠,從頭頂至兩鬢旁垂下的長長的流玉墜榷隨著主人的步律偶爾響動,其聲圜琅。
他走得不快,目光也並未掃視眾人,可他每進一步,別人就會覺得自己是被睥睨著的,就像是被人從高處去俯瞰,去注視……
纖毫畢察,檠貴寒穆。
胡然而天耶,胡然而帝耶……
一百二十五。 靜夜
那人走至場前的朱漆闌干處停住,身後,滿池白蓮在明滅的橘黃色紗燈映照下,隨著徐徐拂來的清風,輕微搖顫著玉白的花盞……
男人靜靜立在當地,眉目疏寒,面色冷肅,並無言語,亦不看向周圍的人,可那一雙長長的狹目之中,卻分明盛著煙波浩淼的濤海,眉心疏遼的一點顏色,透著說不出的婺遠高渺,就好似站在雲嵐之端俯瞰眾生,通透,疏闊,而又,深邃清冷。
他在原地站了一時,亦或是很久,然後,豐鐸的唇微動,一道凜遠低冽的聲音就緩緩響起:“他的話,你不信。我的,又如何。”
方才那問話之人,此刻見了眼前男人形貌氣勢,已然猜到了八九分,勉強笑道:“葉城主的話,自然是可信的……”
男人眉眼不動,冷然道:“葉氏,從未予楚家以何物。”話畢,再不發一言。
旁邊早已有下人輕手快腳地在旁邊佈置好座位。一張紫竹長屜春凳,一架鐵梨木四角包銀臺案,上面香茗餚饌,珍饈果品,一徑滿滿擺排。四名侍從各自手持一根精巧的長竿,支起一片白紗幃幕,將裡面與外界隔開。
男人緩步踱入紗幔之內。於是隔著影影綽綽的薄紗,就能隱約看見一個峻拔修挺的身影端坐其中,長袍寬頻,玉冠絛綬,偶爾拿起案上的茶盞,略略飲上一口。
一時間鍾磬齊鳴,舞樂同起,墨黑的天空之上,冷月斜斜掛著,銀色的清輝遍灑於地。男人坐臨湖畔,偶爾一陣風過,吹動紗幔一角,就能隱隱看見一幅雪色的衣裾……
酒宴至此,氣氛已變得有些壓抑,眾人杯盤交盞之餘,眼光皆不由得自那幃幔前掠過,如此一來,待到夜晚華燈尚未熄盡之時,筵席便已都陸續散了。酒盡人離,就有下人開始動手收拾著殘席,絲樂管竹之聲,亦且漸漸隱去。
“酒喧舞鬧,攪擾城主。”楚沲南坐於主位,朝著旁邊的紗帳內道。夜幕之下,他的神色間隱隱有些疲憊乏勞模樣,連眼角的皺紋,都好似加深了些。
“楚莊主言重。”男人的聲音從幔中傳出,“眾人辭離楚家之前,我自會居於此處。”
楚沲南道:“如此,有勞城主。”
男人的身影模糊映在紗幃之上:“楚莊主如若有事相商,亦請儘早告知,白雲城上下,自然不忘昔年舊約。”話畢,起身揭簾,自白紗幃幔中步出,眉眼雋寒,容色冷清,道:“入夜,亦應告辭。”
楚沲南起身笑道:“老朽年事已高,不便相送,凇揚,替我送城主回別苑。”
旁邊楚凇揚應了一聲,隨即道:“城主請。”葉孤城略點了點頭,負手朝著客房方向走去。
夜深人靜,燈火亦且明滅,幽暗的小路之上,唯有楚凇揚手中提著的一盞照明燈籠,還舒展著微黃的光芒。
一路無語。待到兩人踏上一座拱形石橋時,葉孤城止了步,淡淡道:“至此,你且回返罷。”
楚凇揚聽聞,也不多言,只淺淺一禮,道:“城主好走,在下告辭。”葉孤城微一頷首,兩人便朝著不同方向,各自緩步走去。
夜風略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