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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唇角極緩極緩向上扯起一個弧度,如同徐徐展開的劍光,如飛瀑湍流的瀲灩。“劍膽琴心……求道之中,但存一隙清明,縱然心中有所牽掛,又何處不是淨土。”

彷彿是寂靜的夜從天邊散出幾點星辰;

又彷彿是波瀾不驚的的湖面有風吹過。

不是轟雷掣電,亦非醍醐灌頂。

有的只是,一筆帶過心間的了悟。

點點炫目的星火慢慢映入西門吹雪深邃的眸中,眼神就漸漸變得幽遠而明晰。驟然,天邊一個驚雷炸響,瞬時扯帶了綿連的閃電,伴隨著鋪天的大雨潑落下來。不知如何,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面前男子的那個晚上,同樣也是這樣的大雨,街上寥無人跡,萬點雨線斜斜墜在地上。身形在雨幕中影影綽綽,看不真切,然而孤高傲逸的神情印在眉間,有一種,沉靜肅穆的威嚴。

遠山廣野,不如他心間雋爽;海上凇濤,不若他超塵忘機。

西門吹雪心中倏然湧起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覺。說到陌生,是因為從來不曾在他的情緒中出現,說到熟悉,卻是因為它已在這一天之內,讓素來寧靜的心神變得異於平常。

許是察覺到他的異樣,男子狹長的鳳目抬起,“怎麼。”尾音低緩,而又輕淺上揚幾分。一雙琉璃色的眼底,倒映出自己白衣肅立的影。

一剎那者為一念;花開花落;不過彈指須臾。

__霎時間,星遼夜闊,河縱山橫。

種種從始至今的過往,終於如電光火石般,一件件,一場場,挾著風雷,挾著雨雪,挾著落梅雪亂的霜火,挾著月下流焰般的星光,百草皆折,枯枝斷木,深入花間,闢開阡陌,盡數撲在面前。

心底彷彿有一根弦,啪地一聲,斷了。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窗外,驚雷過界,大雨傾盆。

七十八。 明訴

連綿的大雨,竟一下便是幾日,直到第三天下午,方漸漸小了。

夜色如水。

連日的大雨,洗得四下格外澄澈,行到一處園子,黯淡星光下便遠遠看到一座石橋,橋下水面冰結,平如明鏡,沿岸站著幾棵禿枝的柳。

越過木橋隨意向西行去,穿過一小圃梅林,不一時,面前就出現一片疏闊的樹林。其間植物多為虯鬆勁柏,蒼色濃郁,夜色之下,樹影橫斜,隱隱有一種悽清逡涼之感。

萬籟俱寂,唯聞雨聲。

忽然,一陣簫音從林內傳來。那聲樂伏蕩,調裡行間是洶湧的翻騰,激越猶如破開雲障的鷹翼。葉孤城亦善音律,聞聽簫聲如此,心下不由動了動……自前幾日起,西門吹雪行動之間便疏離許多,一連三日,未曾見過一面。而此時,簫音卻抨蕩如斯。

一曲既罷,執簫的手緩緩垂下。男子站在一間小小亭中,欄柱旁放著把青竹柄油紙傘。他容貌原本便凜如堅石,現在又似凝了千年寒冰,面色冷峻,毫無表情。

然後,他轉身,抬首。

有人在不遠處已立了一陣,然而直到此時簫音停下,他才倏然發覺。那人並沒有刻意用上斂息輕身的功夫,因此這樣的失察,只不過是因為他自己,心神已亂。

心神,已亂。

……可此時,又突然就那麼,靜了下來。

在看見那抹白影的一刻,靜了,下來。

下落的雨水打在鋪地的青磚石上,濺起大朵大朵的水花,夜色下一片碎玉樣的晶瑩之色。白衣男子朝這邊望過來,傘下他隔著水幕的眉眼,看不分明。

相傳天地間有一石,名曰問心。三界生人,儘可在石前照見心中所想。

然而,問天問地,終不過是,捫心自問。

故此,這幾日西門吹雪在滂沱的雨中,在落梅如雪的樹下,在悽清蕭寞的林裡,冥思了很久很久。

這個男子,從第一面起直至如今,他們彼此相投,意氣相惜。

沒有誰比對方更瞭解自己,沒有誰能夠像彼此一樣深懷默契。

孤絕驕傲,而又,寂寥清寒。

西門吹雪看著遠處持傘的白衣人。

他們都是男子。

他已將成為一個女人的夫,一個孩子的父。

他在北地的梅莊,他在雲外的海城。

——這些,西門吹雪不是不知道,不是不清楚。

然而,然而……

——然而他就站在不遠處的青磚石地上,身型峭拔,白衣如雪,像追風傲夜的劍光,像矗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