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煙雲縹渺蒼茫,什麼都看不見,卻又什麼都看得見。
落日從一片混婉的雲層中露了出來,很紅,夾雜著淡淡的金。
馬蹄聲已經近了,不用一刻鐘,這裡就會出現支好的帳篷和沐浴用的熱水。但西門吹雪根本就沒有回頭去看,這個世界上,也沒有幾個值得他去看的人……
墨色的眼望著天邊的雲層。眼神既非一貫的冷酷,也不是殺人後常有的蕭索與厭倦,卻是蘊著一縷幾不可察的清淺柔和,就彷彿在看著的並不是雲,並不是天空,也並不是夕陽……
而是一個人。
一個比雲飄渺,比天空通澈,比夕陽溫暖的,人。
……
沐浴過後,使女伺候著替男人挽髻束髮,將衣物穿戴妥當。內裳是雪白的蠶絲薄綢,外袍層層織繡,衣袂低垂,絞銀紇稞絡線勾勒出簡潔的紋飾,袖擺領襟縫著穿雲漫水凸圖……
這套衣衫,是男人特意吩咐帶來的。
修長有力的手指似有若無地拂過腰間扣著的嵌玉盤龍結。或許是剛沐浴過的緣故,冷硬的面容上,就罕見地浮出一絲淡淡的暖意來……
……
日盛風清,林秀木繁,花開遍綻,橫無際涯。
“今日確是打獵的好天氣……師父在南海,可也曾射獵過麼?”
兩匹毛色霜雪也似的駿馬並肩緩行,身後七八丈外,十餘名王府侍衛不緊不慢地跟隨其後。
葉孤城穩穩坐在描金馬鞍之上,左手執轡,聞言道:“少年時,亦偶爾為之。”
世子一身勁獵裝束,腰間懸著箭筒,一把角端繃牛弦筋弓背在身後,座下馬匹腹側,掛著幾樣獵獲不久的野物。他所騎的這匹良馬與身旁男人座下的乃是一對,因而便不時歪過頭來,與旁邊的馬親熱地頭頸相蹭。
“既如此,想必師父的箭術定然是極好的。” 世子一面說,一面向男人笑道:“徒弟幼時第一次隨父王打獵,發了六箭,方獵到一隻野兔……”
正說話間,前面遠出的林木中,忽現出一道矯健優雅的身影,短角斑紋,修蹄翹尾,卻是一頭成年的母鹿。
世子即刻搭弓引箭,笑道:“走了這一時,終遇上只大獵物。”說著,凝目挽弓,下一瞬,只聽一聲弓弦崩響,一支箭矢流星也似地飛出,直取那鹿。
卻忽見眼前白影一閃,不過呼吸間,身旁男人已重新飛身縱回馬背,手上夾著方才射出的那支羽箭。世子訝道:“師父……”
葉孤城右手略揚,那箭便又穩穩落回箭筒當中。與此同時,林內一個小小身影探出,歪歪扭扭地奔至那母鹿身邊,卻是一頭皮毛顏色尚淺的幼鹿。
兩頭鹿並未發現遠處之人,徑自朝前去了,世子眼見這對母子消失在林木之中,既而轉頭笑道:“鹿子稚齡,失母難以獨生……師父慈悲。”
葉孤城手中鬆鬆執著韁繩,任由馬匹向前行去,面上神情淡淡:“習武之人,怎談得及慈悲二字。只不過此處野物尚多,又何必一箭傷去兩條性命。”
師徒二人說話間,腳下已出現一條蜿蜒的溪水,馬匹抬蹄自水中緩緩趟過,又走了一時,面前花海越發重重遍綻,黃白紫褚,蝶繞蜂飛,倒也是一番心曠神怡的景緻。
世子靜靜任馬前行。身邊那人冠髻高束,鳳目微眯,偶爾執轡轉韁間,袖管中便有一縷清冷絕俗的淺淡氣息逸出,一如寒雪飛降,蓮萏初發,清氣流轉,暗香浮動。青年鼻下聞著這股隱隱冷寒之氣,只覺平生所見過的所有珍貴香料花卉一併加起來,也比不得這氣味萬一,直願就如眼下這般,一直與身旁這人騎馬而行……
“師父難得來府中客居一段時日,卻不知下回再至王府,又是什麼時候。”青年看著周圍花開蜂繞的景色,忽道。
葉孤城聽得他語氣懇切,遂也面上略略緩融幾分,“明年你成婚之時,我自會前來。”
青年聞聽,微微笑道:“父王與師父提及過此事?”
葉孤城略點了頭。青年見他一身白繭單袍,烏髮瀑布樣流瀉下來,寬肩修體,眉目疏漠,坐於馬上,灑一身融融日光,動靜豐瞻,真個如圖似畫一般,不由一時無言。默然淡笑一下,這才道:“左右不過是父母之命罷了……”
身後突然一聲馬嘶,青年撥轉馬頭向後看去,不禁立時一驚,就見一條白影電也似地朝這邊閃躍而來,身後一隻大雕由半空疾撲掠至,蒼羽利爪,目眼湛湛,翼如垂雲,悍惡非常。王府眾人見過的猛禽也算為數甚多,卻從未經得過這般體大猛悍的鷹隼之輩,不由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