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賽,堪稱天之驕子,是全校數一數二的優等生。
那名壯漢原本在圍觀,卻突然發了狠,抓起傅承林的校服衣領,使盡全力一巴掌又一巴掌重重扇在他臉上。
至少二十幾下,扇得他頭暈耳鳴。
壯漢猶不解氣,甩手把傅承林扔到地上,暴虐般猛踢,一腳踩住他的後背,硬生生撕下他的一撮頭髮。
髮絲帶血。
壯漢累得夠嗆,嗓子眼一咳,吐出一口濃痰,落在傅承林的校服上。
他充滿怨恨地罵道:“就是你老孃不幹人事,窩囊廢,婊。子養的!騙咱們的錢,害我兒子沒錢上大學!我不打女人,打死你個龜孫!”
傅承林擦了一把臉上的血。
擦不乾淨,他就帶著邪氣地笑了。
下一秒,他瘋狂和壯漢廝打在一起。他幾乎感覺不到疼痛或恐懼,他甚至想過:大不了死在這裡,以命抵債,恩怨一筆勾銷,誰也別獨活。
直到他聽見母親絕望的哭求:“你們放開他,他才十八歲,他還是個孩子……”
母親主動報警了。
樓下的警車鈴聲刺耳,大理石地板血跡斑斑,母親穿過推搡的人群,緊緊拉住傅承林,催促他:“你快走,別管我了,趕緊去醫院,你不能去警局……你才十八歲,這次留了案底,將來還怎麼上學?”
他站著不動,好似一座雕像凝固。
母親哭著拍他的臉,他安靜地低下頭,用校服袖子抹掉她手掌沾到的血。
這是他印象中最後一次和母親見面。
母親從前廳拽了一件男士羽絨服,深黑色,毛領粗糙,做工低劣。
她把羽絨服塞給他,推著他進了電梯。
她激動得披頭散髮,揚言他再不離開,她就要當場跳樓,一言一行劇烈而誇張,傅承林從沒見過她這樣。
他坐電梯來到樓下,穿過大廈的後門,伸手掏進衣兜,只有十塊錢。
這十塊錢,成了他的全部家當。
他的手機、鑰匙、錢包全部放在了書包裡。
而書包滯留於樓上。
那會兒是2007年,街邊的報刊亭裡,還有公共電話,一塊錢打一次。
報刊亭老闆是個中年男子,正在看報紙。他掀起眼皮,瞧了一眼傅承林,再伸手,問他要錢。
傅承林交完錢,首先給父親打了電話。
通話時間僅有十秒。
傅承林開門見山:“爸爸,這邊來了很多警。察。他們說,公司涉嫌金融詐騙。”
他沒說是哪兒,但父親顯然已經收到了訊息。
父親回答:“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隨後,父親匆忙將電話掛掉。
傅承林又給他爸爸的秘書打電話,忙音。他又給家裡的司機打電話,無人接聽。
他把最後的希望寄託在爺爺身上。
彼時,爺爺正在上海,慶祝他名下一家新飯店開業大吉。他們一行人剪綵、倒香檳、放鞭炮,傅承林的電話來得十分突兀,像個不速之客。
爺爺到底還是安慰了他:“你爸爸畢竟在銀行工作,忌諱多,管理嚴,最避諱那些事……你媽媽的問題……我暫時不清楚狀況,拜託了熟人調查。承林,這段時間,你得照顧好自己。”
爺爺又說:“承林,你搬來和爺爺奶奶住吧。你現在是不是在家?”
傅承林沒有應答。
他結束了通話。
老闆找給他六塊錢,解釋道:“打一次電話一塊錢,不管你有沒有接通。你打了四次,我收你四塊。”
傅承林接過一張5元紙幣,一塊1元硬幣,禮貌地回答:“謝謝。”
冬天的夜晚來得早,天幕已黑,月光黯淡。
傅承林穿著臃腫的羽絨服,漫無目的,四處走動。
他走了一會兒就累了,坐在天橋的橋洞下,無數轎車亮著前燈,從他面前飛馳而過。
烏雲逐漸覆蓋天空,灑落新年的第一場雪。
他裹緊衣服,揣著兜裡的六塊錢,忽然覺得金融和計算機都是建築在空中的虛幻樓閣。
當他失去了電腦、網路、啟動資金,那些技能就無法為他提供溫飽。
他寒冷,疲憊,疼痛,失望,無家可歸。
他只能仰面躺下,躺在堅硬的石磚上,想起一句古話:“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又想起一句:“至近至遠東西,至深至淺清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