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筆洗連同裡面的玉玲瓏如今被移到了窗邊,仍舊散發著幽香。
整個房間暖香融融,唯有蘇九皺著鼻子,繼續地來回走動,唸唸有詞,最後半坐在窗邊的榻上,沐浴著早春的陽光,蹂躪著開得正熱烈的水仙花,“為什麼?你說這是為什麼?為什麼?”
一清早的,十五已經聽了十萬個為什麼,以及無數的“有的人活著,但他已經死了。有些人死了,但他還活著。還有些人,則是生不如死。”
他很淡定地伸手將窗子掩好,矮几的暖爐上還溫著一壺酒,冒著騰騰熱氣,他適時地給蘇九倒上酒,“姑娘,消氣。”
“誰有氣?我沒氣啊。我不是說了麼,有的人活著她已經死了,死了就沒氣了!”沒氣的蘇九舉起杯又放下,重重地吸了口氣,“但我就是不懂,這是為什麼啊?為什麼?為什麼?”
“姑娘,紀小姐快來了。”十五覺得再為什麼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在為什麼了。
“不是快來了,是已經來了,樓下就聽到你的聲音了阿九,說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的。”紀寶圓進來正好聽到蘇九發著牢騷,“天哪,你房間真熱。”
蘇九懶懶地招招手,“我還想問你為什麼呢,在家裡不是挺好的,非要跑我這來,聽說你要來,趕緊讓十五起火燒炭,給你把屋子弄暖和一些。”
“哪裡那麼嬌貴了。不過還是要謝謝阿——十五!謝謝十五,不是謝你,阿九!”紀寶圓笑著將外面的大襖脫了下來,隨意搭在椅上,自己側身坐在了蘇九旁邊,舒服的喟嘆,“阿九,還是你這裡最舒服。”她又踢了踢地上放著的幾個空瓶子,“不過一大早的你會不會喝多了點?”
“嗯嗯嗯,我每天都把酒當飯吃的,你不知道?”蘇九順手又丟了一隻酒罈子,咕咚咚地滾到了一起,“唐書生你們家唐姑爺他今天沒來?”
“相公要去書院,所以只有我一個。”紀寶圓不好意思道。
蘇九斜著眼看她,“難怪——看你這樣子,是打算在這裡蹭飯了,那我豈不是還得去買菜?”
“難道讓我去?”
“這種事你會去做?”
紀寶圓看了她一會,敗下陣來,“好吧,但我得通知十五——哎?人呢?”
“人家比你懂事多了,知道紀大小姐要留下來吃飯,早就去了。”蘇九起身又拿了條毛絨絨的毯子給紀寶圓披上,“多穿點!”
“你還沒說呢,阿九,你一直在說什麼為什麼?”紀寶圓嘻嘻笑著,接過毛毯裹成一團。
“沒什麼。”蘇九一臉的無精打采。
“我剛剛隱約聽到什麼嫁妝,阿九,你要嫁人了?”話一出口,紀寶圓忽然就想起了那位上官公子,懊惱不已,可惜來不及了。
蘇九臉色頓時黑了,看著紀寶圓,咄咄逼人,“為什麼我身邊的人,每一個都不懂得要避讓某些字眼?我看起來心胸那麼寬廣嗎?我不會傷心不會難過不會覺得痛苦嗎?”
“阿,阿九,我……我……”紀寶圓眼睛都紅了,卻又說不出一句話。
蘇九先憋不住自個笑出了聲,輕捏了把紀寶圓的臉,“你難道不覺得我心胸寬廣嗎寶圓?”
“什麼?”紀寶圓終於反應過來,看著蘇九戲謔的樣子跟著放心的笑了,雖然帶著濃濃的鼻音,“你嚇我,阿九!”
“我們從沒開始,就結束了,有什麼需要傷心難過和痛苦的呢?我只是有些遺憾。”蘇九坦然承認道,她說的是真的!頂多還有點不甘心,嗯,大概有一點點傷心。唉,感情太複雜,有什麼也沒差別。
紀寶圓沉默地抱了抱蘇九的胳膊,面前的矮几上斟滿了酒,送到她手中。
蘇九敬謝不敏,“不說這個了,寶圓,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要說為什麼嗎?”
“你還記得那天我們一起去逛街的時候吧——”蘇九簡單地說了錢興旺想要買蘇酒的事,“結果福伯告訴我,錢興旺之所以要買下蘇酒,買下西街,不過是為了給他主子,也就是衛家大小姐準備嫁妝而已。聽說這位衛家大小姐是個奇女子——下一任的衛家家主,要知道家主從來不是女子能當的,可想而知,這位衛小姐要嫁的人——嘖嘖。”
紀寶圓卻連連驚叫,壓根沒有聽到她後面說的話,“定親?嫁妝?需要一座城做嫁妝?可是,這這這怎麼可能……”
“可能的。”蘇九很認真地點頭。
“但是……”
“沒有但是。”蘇九堅定地搖頭。
“為……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