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氣離開的。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假如我遠離德…蓋爾芒特夫人,到她認識的一個人那裡去,她知道這個人擇友非常挑剔,可他對我卻非常賞識,他可以在她面前談起我,這樣,即使不能從她那裡得到,至少也可以讓她知道我想要得到的東西;我可以同這個人商量能不能請他替我傳遞訊息,只要有商量的可能『性』,哪怕他不同意,我也就可以給我那孤獨而無聲的夢想披上一層新的、有聲的、積極的形式,在我看來,這就前進了一步,可以說是一大成就;假如能有這種可能『性』,我不就離她更近一些了嗎?這總比每天上午孤孤單單、忍辱丟臉地在那條街上來回逛『蕩』要強吧。再逛也逛不出個結果來,我想向她傾訴的心曲一個也傳不到她的耳朵裡。她作為“蓋爾芒特夫人”有著怎樣神秘的生活,常使我魂牽夢縈,想入非非;如果利用一個有資格進出公爵夫人的府邸,出席她的晚宴,可以同她進行長時間談話的人作為媒介,間接地介入她的生活,這同我每天上午到街上去看她相比,固然距離遠了一些,但豈不是一種更為有效的接觸嗎?
1正如一部模仿作品,為了不落俗套,會別出新裁地搞一些名堂,結果卻毀了最自然、最自信的形式,弗朗索瓦絲也從她的女兒那裡借來了一個詞語,說我是個痴子。——作者注。
聖盧同我很有交情,對我也很賞識,但我總感到不敢當,因此從沒有把他的盛情厚厚意當作一回事。可是突然我對他發生了興趣。我多麼希望他能把我們之間的友誼和他對我的賞識說給德…蓋爾芒特夫人聽啊!我完全有可能向他提出這個請求的。因為熱戀中的男人如果有什麼長處還沒有被人瞭解,哪怕是非常微不足道的長處,總會想方設法透『露』給他心愛的女人聽的,就象被剝奪了繼承權的人通常總要讓人知道他有繼承權一樣。他為他的心上人不知道他有這些長處而苦惱,他想自我安慰,便對自己說,正因為你的這些長處是看不見的,說不定她還可能認為你有一些別人所不知道的優點呢。
聖盧很久沒能來巴黎了,他說是公務纏身,其實是心情憂鬱,因為他和情『婦』的關係緊張,曾兩度瀕於破裂。他常來信說,如果我能到他部隊的駐地去看望他,那會給他帶來快樂。我在我這位朋友離開巴爾貝克的第三天,就收到了他寫來的第一封信。當我在信封上看到他部隊駐地的名字時,一股喜悅之情油然而生。這是一個小巧玲瓏的城市,市內住著貴族和軍人,周圍有一望無垠的原野,這種鄉村風光會使人相信它離巴爾貝克海灘很遠。其實不然。天晴的時候,遠處常常飄起斷斷續續的聲音,宛若一片浮在天邊的有聲水汽;正如一排排蜿蜒曲折的楊柳帷幕會使人看出樹下邊有一條看不見的河流一樣,這片有聲的水汽告訴人們有一個騎兵團在那裡變換隊形,進行『操』練。這此起彼伏的聲音使得市內各條街道和林蔭大道以及各個廣場的空氣最終也顫動起來,經久不息地回『蕩』著戰爭的音樂,四輪載貨車或有軌電車發出的粗野的轟鳴聲持續不斷,有如軍號吹出的震耳欲聾的集合號,在那些有幻聽感覺的人的耳畔經久回『蕩』,不讓他們有片刻的安寧。這個城市離巴黎不很遠,乘快車我可以趕回家睡覺,回到我母親和外祖母身邊。當我明白了我當天就可以返回巴黎時,我就被一種痛苦的思念折磨得心緒不寧,下不了決心到底是回巴黎,還是在這個城市過夜。但我也沒有勇氣阻止車站的一個職員把我的行李扛到一輛出租馬車上;我只好象一個沒有外祖母盼望我歸家的旅客,隨隨便便地跟在這個職員的後面,跟著行李走了;我只好什麼也不想,裝著知道自己想幹什麼的樣子,從從容容地上了馬車;我把騎兵營房的地址給了馬車伕。我生平第一次同這個城市接觸,我想,為了減輕我心中的不安,聖盧一定會到我下榻的旅館來陪我過夜的。門崗去找他了。我在軍營的大門口等候。十一月的冷風在這個酷似一條大船的軍營中呼呼地吹著。正是晚上六點鐘,走出軍營上街的人絡繹不絕,都是兩個兩個的,一個個踉踉蹌蹌,似乎剛剛上岸,在一個異國的港口暫時停留。
聖盧來了。他的身子左右前後地搖晃著,眼前的單片眼鏡也隨著他身子一搖一晃。我沒有讓門崗通報我的姓名,急於想看到聖盧驚喜若狂的樣子。
“啊!真不湊巧!”他一看見我就嚷了起來,臉一直紅到耳朵根。“這個星期我剛好值勤,八點以前不能外出。”
他想到這第一夜沒有人陪我,有點擔心(因為他比任何人都瞭解我,知道我一到晚上就會憂慮不安,在巴爾貝克海灘他就發現我有這個『毛』病,常常設法為我排解憂愁),於是他停止了抱怨,向我轉過身,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