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了。
'接吻吧!'他們對我們說。
〃妻子轉過蒼白的臉看我。我正要吻她……她驚叫起來:'哎呀!不是他!不是他!'她頹然倒地,失去知覺。證婚人望著我,驚恐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我扭轉身就走,出了教堂沒有碰到任何阻攔,我跳上雪橇,大聲說:'快走!'〃
〃天呀!〃瑪利亞·加夫裡洛夫娜驚叫起來,〃您不知道,您那可憐的妻子怎麼樣了嗎?〃
〃不知道,〃布林明回答,〃我不知道我在那兒結婚的村子叫什麼名字,我也記不得是從哪個驛站出發的。那時我把我那犯罪的惡作劇根本不放在心上,出了教堂,我便在雪橇上睡著了,第二天早晨才醒過來,已經到了第三個驛站。我過去的跟班行軍時也死了,因此我已經沒有希望找到那個姑娘了,我對她殘酷地開了個玩笑,現在,她可又殘酷地報復了我。〃
〃天呀!天呀!〃瑪利亞·加夫裡洛夫娜說,一把抓住他的手,〃那就是您!您還認不出我嗎?〃
布林明臉色發白……跪倒在她的腳下……
棺材老闆
我們不是每天看見一口口的棺材,
這衰朽的宇宙的一絲絲的銀髮嗎?
傑爾查文①
①這句詩引自他的《瀑布》。
棺材老闆亞德里安·普拉霍洛夫把最後一批零星傢什已經堆上了運送棺材用的馬車,兩匹瘦馬出巴斯曼門進尼基塔門已經來回跑了第四趟了。——棺材老闆搬家,全家要遷到尼基塔門那邊去。他關上舊店子的大門,在門上釘了一塊牌子,上書:〃本店出盤,亦可出租。〃他然後步行到新居去。當他走近那幢老早就起了心、終於花了一筆可觀的款子買了下來的黃色宅子的時候,老棺材匠驚慌地發覺,自己心裡並不踏實。他跨進陌生的門檻,但見自己的新居里零亂不堪,便嘆了一口氣,不禁懷念起舊居來了,在那兒他度過了十八個春秋,在那兒一切都佈置得井井有條。想到此,他便開口咒罵兩個女兒和長工,數落他們手腳不麻利,並且立即動手來幫忙。馬上就清檢得有點眉目了。供聖像的神龕、桌子、沙發和床鋪各歸其位,佔住後房規定的角落;廚房和客廳裡擺滿了棺材老闆巧手精製的那種好東西:一口口靈柩,花色繁多,尺寸不一;此外,還有一排排櫃子,內裝壽衣,壽帽和火把。大門口掛一塊招牌,上頭畫了一尊胖大的愛神,手裡倒提一個火把,招牌上大書:〃本店出售幷包釘各式本色及上漆之棺木,亦可出租並翻修舊貨。〃兩個女兒各回閨房。亞德里安將新住宅各處巡視一番,在窗前坐下,吩咐燒茶。
飽學的讀者明白,莎士比亞與瓦爾特·司各特兩位把掘墓人描繪成快活逗趣的傢伙,為的是用強烈的對比更加激發我們的想象。為尊重真理起見,在下不敢步兩位的後塵,因而不得不承認,我們這位棺材老闆的性格跟他陰森的行當正好合拍。亞德里安·普拉霍洛夫平日老是愁眉苦臉,心事重重。唯有當他責罵女兒不幹活而偷看窗外行人的時候,或者,當他跟那些慘遭不幸(有時也可以說是大幸)的顧客討價還價,抬高了貨物價錢的時候,他才打破照例的沉默。就這樣,亞得裡安坐在窗前,品嚐他的第七杯清茶,依照慣例,陷進愁腸百結的疑慮之中去了。他想起了一個禮拜前退伍旅長出殯時儀仗剛到城門口便在上滂沱大雨。結果,他租出去的孝服一件件縮了水,帽子一頂頂變了形。他預計準得開銷一大筆款子,因為他的各項殯儀用品早已存貨無多了。他肚子裡早就指望從老朽的女商人特琉辛娜身上撈回一把,因為她要死不活快一年了。不過,特琉辛娜將要死在拉茲古里亞街,因此普拉霍洛夫擔心,她的繼承人會懶得派人走那麼遠的路程來找他,雖然他們答應過他,但他們也可能就近找別的殯喪承包人洽談生意。
這些疑慮不意被共濟會式的三下敲門聲所打斷。
〃是誰?〃棺材老闆問。
門開了,一個人走進來,看他一眼就可以斷定他是個日耳曼手藝人,他欣欣然有喜色,朝棺材老闆走將過來。
〃請原諒,親愛的鄰居!〃他說的那種俄國話至今我們聽起來還不可能不笑,〃請原諒,我打擾了您……我想趁早跟您結識。我是個鞋匠,名叫戈特里布·舒爾茨,就住在街對過。我的小房子正對著您的窗戶。明天是我的銀婚紀念日,我請您和您的閨女別嫌棄到我家吃頓午飯。〃
邀請被接受了。棺材老闆請鞋匠坐下來喝杯茶。多虧戈特里布·舒爾茨性情開朗,他兩人很快便親熱地交談起來。
〃您生意發財?〃亞得裡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