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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世。

王安應該已經六十多歲,從省體育局退休了,因為常年在隊裡忙訓練,忙這幫小屁孩,吃飯沒有正點,得了胃病。後來切了四分之三個胃。這老頭子倒是也挺皮實,靠著四分之一個胃也照樣活得歡實硬朗,反正他吃得也不多。

蕭羽前兩年還去王安家看望過恩師,給王安帶了兩雙球鞋,三副球拍,還有幾大捆拍弦。蕭羽別的東西也不襯,就襯這些亂七八糟不值錢的破玩意兒。

王安那一雙手因為年輕時候運動過量,上了年紀以後,暴凸的血管全都浮在薄薄皺皺佈滿淡黃色斑的表皮上,看起來像乾涸見底的黃河河床上懸起幾條青龍。蕭羽知道,那是“運動員病”。等到自己有一天徹底老了,也得落得跟王安那個悲催的模樣。

“蕭羽,你愣啥神兒吶!別瞎琢磨了,不就是第一趟自個兒出遠門麼!沒事兒,啊,別怕,沒事兒!

“這回給你買的是臥鋪票,雖然是普快不是特快,慢了點兒,可是臥鋪舒服!……回頭我跟領隊說,讓局裡給你報銷的!”

王安像個父親,安慰著沒見過什麼世面的瑟瑟縮縮的小兒子。

那個年代,運動隊裡的教練就是這樣。家長把孩子交給隊裡,教練就是娃娃們的衣食父母,每日的吃喝拉撒睡,早操訓練晚自習,樣樣都要聽教練的,只能聽教練的,也只會聽教練的。孩子們自己啥也不會,啥也不懂,每一趟出門跨省比賽都像是集體春遊,母雞張開護雛的翅膀,屁股後邊跟了一群小雞仔兒的那種感覺。

“蕭羽,這次進了國家集訓隊,要好好打,別一轉頭過兩天就給我退回來了,知道不?”王安的手掌微微使力,在蕭羽並不強壯的肩膀捏了捏,想給娃兒施加一些壓力。

他捏完了又覺得自己手重了,或者說這孩子天生身材條件就是太虧,忍不住加了一句:“把身體也好好練練!國家隊伙食也是全包的,不用你自個兒掏錢,進去以後你就給我使勁地吃!這小胳膊忒瘦了……”

蕭羽望著王安年輕了二十歲的硬朗面孔,忽然醒悟過來,開口問道:“王指,你說國家集訓隊?”

“是啊!咋了?”

“我進國家集訓隊了?”

王安這一回直接用手掌在蕭羽臉頰上抽了一把,低聲吼道:“你小子發癔症啦?!你可不是進了集訓隊麼!早好幾天前不就通知你了麼!怎麼了你,你不想去啦?”

“……我怎麼會進集訓隊呢?我怎麼進去的呢?”

蕭羽喃喃地自語,摸了摸被抽得有點兒疼的臉蛋。

他跟王指感情最深,自從十歲輟了小學進了體校,就是王安一路帶著他。他從寶山市體校打上省體工隊,王安也從體校教練被調去了省隊做教練,還是帶著他。

他心裡也一直把王安這人當乾爹的。

王安發脾氣的時候從來不吝抽他幾巴掌,或者照著娃的屁股門兒上給他來一腳,還美其名曰:你娃反應忒慢,老子這是在幫你練一練步法,提一提速度!

那年代的家長可能都這麼個德性,覺得孩子不打是絕對不能成才的。打完或許還能保留住一線虛無渺茫的希望,不打可就徹底廢了!

王安今天也是很明顯的話多:“呵呦,你這孩子……國家隊教練看上你了,為這個奧運週期挑幾個有潛力的苗子去北京培養,你還不樂意啊?咱們隊裡幾十個孩子眼巴巴地盼著想去,扒拉來扒拉去得,人家可就挑中了你一個!”

蕭羽恍如雲裡霧裡,心在胸口浮浮沉沉,扒不到此岸和彼岸。

我進國家集訓隊了?

我進國家集訓隊了!

從十歲開始打球,打了二十年,直到他已經老得再也打不動,從省隊退役,他一輩子就從來都沒能有幸沾過國家隊的毛兒。

當然,國家隊也從未企圖對他染指。

他就在省隊和市隊之間徜徉徘徊,在全運會上一次又一次為那個並列的第三名發起頑強的衝擊!

直到光陰將青春年少時那一腔汩汩冒泡的熱血和理想,一寸一寸消磨和填封。

如果能重新把自己活一次,蕭羽想要練得更刻苦一些,更玩命一些,哪怕是把胳膊給掄折掉。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從來沒有得到過的就是一輩子最渴望的。對於蕭羽來說,他真的做夢都想要進國家隊!

可是自己怎麼會突然間進了國家集訓隊呢?

做夢都想進,可是就連夢裡都沒有夢見過,竟然真的進去了!

那一次全國錦標賽他明明輸掉了,最終還是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