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到胡飛時,起初還沒認出來,只是以為這家的當家人到了,忙忙上前見禮,本來又要下跪,見春瑛跟在後頭,想起她的話,忙改了動作,變成大鞠躬:“見過老爺!”
胡飛皺皺眉,扶住他,仔細端詳。宗哥兒有些茫然:“老爺?”
春瑛在旁對胡飛道:“如今收拾過了,比先前好多了。你不知道我在街上看到他的時候,他看上去簡直就連從前後街邊上玩的那些孩子都不如!只比咱們做賣貨郎時見到的流浪兒略強些。”
宗哥兒有些不安地縮了縮脖子:“奶奶……”
胡飛嘆道:“叫什麼老爺、奶奶?!我是你二叔!這是你二嬸!你不記得了?小時候,我還常抱著你玩的。你不是最愛追在我後頭,叫我給你買花燈麼?“
宗哥兒愣住了,呆了好一會兒,才不可置信地大叫:“二叔?!你是二叔?!”仔細盯著胡飛看了又看,看到他露出一個熟悉地笑容,方才哇的一聲抱住他大哭:“二叔!二叔!你去了哪裡?!我好想你。”
胡飛眼中閃著淚光,不停地拍著宗哥兒的背,安撫道:“好了好了,二叔知道你這些年吃苦了,族人都說你被四房的人送到外地讀書去了,我也沒想到你會是這麼個境況,幸好你嬸孃在街上認出了你,你的苦日子從今往後就到頭了。”
宗哥兒聽了他的話,反而哭得更兇了。春瑛只得上前跟胡飛一起安撫他。等到他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了,才拉他坐下,親自給他和胡飛倒了杯熱茶,道:“哭一場,發洩出來,就把那些事都忘了吧。”
宗哥兒忙起身下拜:“先前不知是嬸孃,侄兒失禮了。”春瑛忙笑著扶他起來:“你哪裡認得我?不知道也是正常的。我見當時人多口雜,不好多問,才想著把你帶回來再說。這些年,我們都不清楚你的處境,只聽說你在四房過得不錯,也就沒多問了。你大概也聽說了吧?你二叔前些年在族裡的處境有些尷尬,很多時候連多說一句話都是錯的。即便有心打聽你的處境,別人說什麼,我們也就信什麼了。
若早知道你的日子難過,我們也不會直到今天才把你接過來。”
宗哥兒點點頭:“是,從前在四爺爺那裡,曾聽得人說……”頓了頓,他有些遲疑地看了胡飛一眼,胡飛笑笑:“想也知道他們是怎麼說我的,定說我是不孝子,害死了父親,又妄想圖謀家產吧?”宗哥兒不自在地道:“我是不信的,二叔待人那麼和氣,怎麼會害死爺爺呢?可是……爹一聽我說這話,就打我……”
胡飛似乎感到有些欣慰,微笑道:“你能信我就好。你那個爹,不過是做賊心虛,才把罪名安在我頭上罷了。你爺爺是怎麼死的,唯有他和他娘最清楚!”
宗哥兒吃了一驚,驚疑不定。春瑛忙道:“你二叔這些年憋了許多怨氣在心裡,一時激憤了,沒考慮到你的想法,你別怪他說話太直。當年的事,你二叔母子是真受了冤枉,沒幾天你小奶奶也去世了,你二叔傷心得什麼似的,差點兒也跟了去!後來他在京城努力謀生,好不容易有了些成就,又被你爹逼著離開。這些年的事,一時間也說不清楚,日後再慢慢告訴你吧。至於你父親……他如今帶著一家老小在江南,日子過得並不好,你二叔想著好歹都是一家骨肉,一直在接濟他們,雖說一個好臉色都沒有,到底是盡了心意了。他這幾年都在擔心你。因為你爹一個字不提你的事,他在京城的族人那裡又聽不到真話,只好相信你在四老太爺那裡是真的過得很好。”
宗哥兒眼圈漸漸紅了,哽咽道:“嬸孃不必再說了,我爹……為人如何,侄兒心裡清楚得很。他向來是……對妨礙他的人不假辭色的,不管那是骨肉至親還是……”他猛地抹了一把眼睛,“當年我娘離開時,抱著我不放,我哭著喊著要娘別走,他卻說……卻說……如果我要跟著娘,也沒問題,只是從今以後就再也不是他的兒子了……我娘狠心把我推開,哭著走了。爹卻轉身就把我送到了四爺爺那裡,只說,等新奶奶進了門,我就不能回家了,當了人的面,也不許叫他爹……”再抹一把淚,“四爺爺對我很好……可是爹卻……四爺爺家也不富裕,因為我的緣故,硬是擔下了爹欠的債,幾乎把所有田地都賣了。四爺爺也病了,差點連抓藥的錢都湊不齊……他過世的時候,我真的好恨我爹……說到這裡,已是痛哭失聲。
胡飛聽著他的話,心中對四房的幾分怨懟倒消減了幾分,想著原來他們家也不容易。春瑛與他交換了一個眼色,便輕聲問:“這麼說,你當初離開四房,其實心裡對他家並沒有太多怨言?可我們怎麼聽說,你在他家就象奴僕似的……